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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与非一边喝茶,一边退到烟雾比较淡的角落里。电视一直开着,不知哪个台,在放一部很老很老的电影《哦,香雪》。现在可能已经没什么人记得这部电影了,女主角香雪拿着长长的棍子套树顶上熟透的杮子,那一段影片画面拍得很美很宁静,颜色温润光线浮离,让人忍不住也跟着香雪微笑。陈与非还记得有一回和外婆一起看这个电影,看到香雪倔强地在半夜里下火车走回家时,外婆用手指在小陈与非的额头上用力点了一下,笑着对妈妈陆曼说道,你这个女儿同电视上头的香雪一样艮。
陈与非不知道吉雪飞是怎么对聂峰说的,牌局散后,她只不过上个洗手间的功夫,再出来,聂峰的脸上就已经阴晴不定,眼神毫不顾忌地看在她身上,嘴唇微动又抿紧,欲言却止的样子。
陈与非探究地看向吉雪飞,小丫头黏在了段云飞身边,死皮赖脸问他要一只打火机。杜尚文从澳洲带回来的礼物,古董级的老式棉油机子,摩挲光滑的机身上錾了一句英文,loveversoverallwrongs,这是圣经旧约里的一句话,爱能包容所有的错误。段云飞喜欢得不行,不管吉雪飞怎么缠,死活就是不肯给她,气得吉雪飞咬牙切齿,拉来妈妈和姨妈帮自己说好话。
聂峰离开热闹的客厅走进后头的走廊,不多会功夫陈与非的手机响,上头是聂峰发过来的一句话,我在小厅等你。
小厅是段家人对一楼走廊尽头一个花厅的称呼,花厅呈八角形,以一条十米左右密闭的走廊与主屋相接,原本建在一个小荷花池边,修成适合赏花观景的开放样式,窗多墙少。解放后荷花池被填平,花厅也不复往日功用,现在放了几只旧式皮沙发和一张很大的书案,段爸爸闲来无事在这里写毛笔字、画画。段云飞的太公,也就是聂峰的太公是个戏痴,连带着家里的子孙都受影响,听段妈妈说,她小的时候,家里经常有票友来往,都喜欢在这间花厅里吹拉弹唱。
走廊里是水磨石地面,穿着拖鞋走在上面也难免有响动,陈与非蹑手蹑脚过去,花厅里没有开灯,聂峰站在一扇打开的窗前,听见声音,回头朝她伸出手:“过来,非非。”
把手递进他手里,窗外的冷风一下子吹在脸上,陈与非打个寒战:“站在这里干什么,穿这么少,当心感冒。”
聂峰笑笑:“没事,我不嫌冷。”
“喊我过来干嘛?”陈与非小心地回头看看花厅外头的走廊,吉雪飞哈哈笑的声音很大,在这里也能清楚听见,“有事回去再说好不好?”
聂峰握紧她的手:“你……”,他停住,只是把陈与非搂在怀里,左手揽在她腰上,右手抬起来搭在她肩头,扶握住她细长的脖子,在后颈的皮肤上轻轻搔弄。两个人贴得很近,陈与非仰起脸来看着他,光线很弱,他看起来很累,嘴角时常抿着,已经有了两道淡淡的纹路。
“什么?”陈与非扬起眉问,聂峰却还是用一种探究的目光看着她,象是在做什么决定,很重要的决定。他的视线太灼烈,陈与非有点禁不住这么通透的探索,笑着抚抚他的脸颊:“怎么了啊,我不能在外面久待,被人看见就麻烦了!”
“非非!”
“嗯?”
“我……”聂峰又很奇怪地顿住话音,眉头也微微皱起来。他朝陈与非俯下头,额头抵着她的,低叹着说道,“我一直让你这么没安全感,是吗?”
陈与非不解,又似乎明白他在说什么,此时此刻,只好装傻。微笑着眨眨眼睛:“怎么说这个?我没有啊!”
“非非,我爱你!”
不提防在这个时候聂峰说出这句,陈与非愣住,脸上火辣辣地烧起来,又有点羞怯又有点喜悦地看着他:“你……好端端的……唉呀,回客厅去吧!”
“非非!”聂峰执起陈与非的右手放在他的胸口,薄薄的衣服下面,肌肉很硬实,“如果不是雪飞告诉我,你是不是打算一直瞒着我?”
陈与非垂下眼帘,看着按在她手上的他的手。聂峰的手和他的气质很象,很修长,也很有力,骨节略略粗大,掌手微有薄茧。他呼吸时胸口起伏,那只手始终熨贴地守在离她手边,象在等待,象在保证。
可是越是渴望就越是胆怯。渴望是那么遥不可及,胆怯却近在咫尺,清晰入骨。陈与非试着把手抽回来,讪笑着说道:“雪飞喊我了,我要过去了……”
聂峰用力握住她的手,只一带,她就落进他两条收紧的臂弯。他喘息得有点粗重,双臂和胸膛之间狭小的空间里,陈与非扭转不动,只好低柔地笑着,试图劝他放开手:“别发疯了,真的,有人来了!”
“是我不好!”聂峰闭起眼睛,嘴唇贴在陈与非的额头上,“是我不好,非非……”
眼睛里哄地一声蒙上水汽,陈与非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又摇头。聂峰低叹一声,在她耳边低语:“我早该说出来的,非非,别怪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我不愿让你烦恼,我只想让你开心,真的,非非!”
摇头变成了用力的点头,陈与非清清嗓子,微笑:“好了好了,再说我就不好出去见人了!走吧!”
聂峰今天特别固执,陈与非急了:“怎么啦你,快松开,被发现就完蛋了!”
聂峰眼睛里异样的神采和走廊上吉雪飞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同时出现,陈与非心里刚生出警觉,嘴唇就被他堵住。男女力量之悬殊,没有在男人面前挣扎抵抗过的女人也许无法体会,陈与非已经用尽全部力气想要推开,结果只是纹丝不动。聂峰五指伸开按着她的后脑,她连他的吻也逃不脱,嗓子眼里急得呜鸣。
聂峰眼睛微微眯起,目光一直与她对视,陈与非清清楚楚看到他的决心,眼泪一下子就淌出眼眶,很汹湧地流到两人双唇相接的地方,嘴里立刻有咸浸浸的味道。
吉雪飞的声音很清脆,一迭声地喊着陈与非:“嫂子,在哪儿呢,云飞哥要走了!嫂子!”
陈与非在聂峰的唇上用力咬了一下,他痛得身体震动,还是不松开,反而带着她转了半圈,让两个人拥吻的身体正对花厅门口。脚步声把吉雪飞吸引了过来,她哈哈笑着按下花厅外头墙壁上的电灯开关。
“嫂子你跟我玩捉迷……”
灯光突亮,陈与非痛苦地闭起眼睛,不敢看此刻的聂峰,更不敢看向尖叫失声的吉雪飞。胸腔里的空气所剩无已,陈与非有点站立不稳,大口大口呼吸着。听见吉雪飞的大叫,客厅里的几个人哈哈笑着走过来,每双眼睛都看见了还拥抱在一起的聂峰和吉雪飞,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震惊神色。
段云飞走在最前面,他却是最快恢复镇定的一个,隔着脸色发白不知所措的吉雪飞,他与聂峰对视着,良久,轻轻点了点头。
深冬,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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