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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巨门星君回忆了一下,摇了摇头,答:算起来,我已有两日不曾见到阆风仙君了。
&esp;&esp;说不清到底是什么原因,或许是因为武曲那一句莫名其妙的他要走了,或许是因为徐阆走时的背影太过落魄,或许是因为一切故事的结局终于落幕,破军竟感到了些许不安。
&esp;&esp;他与武曲向来关系亲近,即使被贸然打断了谈话,武曲星君也没有生气,而是静静地望着破军,待他说完后,她用那样低哑的、尾音绵柔的声音,好似拨弄古琴后那一点袅袅的余音,说道:将军,你在人间也停留了几十年,应当知道,决意走的人,你是拦不住的。
&esp;&esp;破军想要继续追问下去,武曲却已经不再回答了,像是该说的话都说完,无话可说了。
&esp;&esp;、苦海
&esp;&esp;逐渐变得潮湿的风涌入鼻腔,徐阆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不断地下坠,下坠,朝着深渊的更深处坠去,好似灵魂也被抽离,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像张薄薄的纸,被风吹得呼啦呼啦响。
&esp;&esp;他望着视线尽头的那一线微弱的光芒,直到最后一丝一缕也被翻涌的黑暗吞没。
&esp;&esp;于是目光所及,只剩黑暗,徐阆便自觉闭上了眼睛,舒展身形。他暗想,对凡人来说,这大约是仅此一次的体验,大多时候,坠落的人或是悔恨,或是郁愤难解,多半也不会像徐阆这般轻松他试着将自己想象成一只断了线的风筝,要去哪里,全凭着风的心情。
&esp;&esp;坠落持续了很久,久到徐阆甚至已经习惯了这种飘忽不定的感觉,有点儿昏昏欲睡了。
&esp;&esp;然后,在周公来抢人之前,只听得扑通一声,他落进水中,溅起几丈高的水花。
&esp;&esp;徐阆猛地呛了一下,水浪砸在身上,闷闷地疼,他缓了一阵子,意识才渐渐地回笼。
&esp;&esp;所幸这苦海虽然望不到边际,平日里却是风平浪静的,并不险恶,他浮在水面上,随手抹去脸上的水珠,咳嗽了几声,声音一浪推着一浪,渐渐地远了,却没有任何回音传来。
&esp;&esp;与想象中不同,苦海并不是暗沉的,正相反,它很明亮,很清澈,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是不知从何处透过来的光,映照在海中,将平静的海浪照得像乳白色的羊奶,温温吞吞的,涤荡开细碎的泡沫,所有颜色都像是被剥夺了,洗尽铅华,颇有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esp;&esp;不过,这也仅仅是表面现象罢了,倘若低头往下看去,幽深的海底,漆黑一片,借着那点光,隐约可以看得见轮廓,好似潜藏在黑夜中的暗影,有着能够想象的最可怖的形状。
&esp;&esp;所谓的兽潮,正沉睡在苦海之底,待到时机成熟后,它们便会顷刻间苏醒过来。
&esp;&esp;徐阆不敢再看,很快收回了视线。这苦海偌大,想要找到一个人,宛如大海捞针,他先是从怀里摸出了万象舆图,略略一算,不出所料,舆图没有给出任何回应,并且,很快在他的手中燃烧起来,化为灰烬。想借此种凡物来推算一个神仙的去处,实在称得上是逾矩了。
&esp;&esp;紧接着,徐阆又摸出了个避水符。这一回,连符箓也没能存活太久,它甚至没能浮起,苦海瞬息间变得像是昏暗的沼泽,将符箓不断向下拉扯,一口咽下,便就此失去了踪迹。
&esp;&esp;这可难办了,他想,照这样下去,没等他找到白玄,这具支离破碎的身体就撑不住了。
&esp;&esp;不过,这也在徐阆的意料之中。他很清楚,在这没有边际的苦海中,他是不可能找到白玄的,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白玄来寻他估摸着屏障大约已经合拢,七星将要结阵,梁昆吾正在等待落剑的那一霎那,徐阆没有再犹豫,他抬起手腕,摇响了那枚小小的铜铃。
&esp;&esp;铜铃声清脆,如同一只只轻快的雨燕,拍打着翅膀,乘风破浪,朝着四面八方飞去。
&esp;&esp;大约是半盏茶的工夫后,海浪忽然变得险恶,翻涌着,将徐阆往别处推,此时此刻,他就像一叶随风飘摇的小舟,摇摇欲坠。然而,徐阆却并不惊慌,因为他知道,这震颤的感觉是从海底传来的,兽潮开始躁动,就意味着白玄听到了铜铃的声响,正在逐渐地苏醒。
&esp;&esp;原本,昆仑下陷也会惊动兽潮,所以七星才会在其上结阵,而徐阆算是乘了这便利。
&esp;&esp;他酸痛的手腕不住地摇晃着,让铜铃声响得更剧烈,与此同时,他清了清嗓子,就这么扯着嗓子开了腔:白玄玄圃仙君英明神武、智勇双全、乐善好施的神君啊
&esp;&esp;海底的群兽更加躁动,徐阆晃眼一看,便瞧见星星点点的光芒,不是安静的星宿,而是一双双冰冷的兽曈,正缓缓地睁开,直勾勾地盯着他,更有甚者,已经开始向他靠近了。
&esp;&esp;徐阆这才有些发虚,咬了咬牙关,继续喊道:白玄,我知道你醒着,既然你听到了我的声音,就不要闭门不见了几十年过去了,我不相信你到现在还认为你能继续藏在
&esp;&esp;话音未落,螣蛇已至。即使在水中,它的速度仍然很快,若不是徐阆早有准备,抢在它那一口下来之前先往旁边一缩,那张血淋淋的大口就已经将他连皮带骨头一并吃了进去。
&esp;&esp;徐阆惊出了一身冷汗,咕噜咕噜咽了好几口水进去,也没尝出是个什么味儿,转身就开始游,没过多久,他就发现,即使这苦海对兽潮有限制的作用,但是,无论他游到何处,海底都沉着无数凶兽,皆是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一个动作就能将潮水搅出个巨大的漩涡来。
&esp;&esp;而且,他已经体力不支了,徐阆能感觉到自己的右臂逐渐麻木,像是已经不属于他,又或者,他其实根本就未曾拥有过右臂,那只是一根将要折断的芦苇,在水面上飘摇着。
&esp;&esp;从他将匕首还给梁昆吾的那一刻起,原本就该属于他的衰老便如约而至。
&esp;&esp;起先是右臂,之后,又是何处,徐阆不知道,他唯一能够知道的是,他的下场就只有一个,时光将在他的身上飞快流逝,夺走一切。令他的身体生出褐斑;令他的皮肉生出褶皱,款款地松弛下去;令他的五脏六腑向内生长,逐渐萎缩;最后,令他化为一具森白枯骨。
&esp;&esp;徐阆的视线覆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晕染开眼前的景象。不知不觉中,铜铃已经从他枯瘦的手腕上滑落下去,也不知道落到哪一处的海底了,他甚至能够听见近在咫尺的低吼,是从身后传来的,是从面前传来的,还是从左侧,又或者是从右侧?太多了,多得他辨不清。
&esp;&esp;倘若见不成白玄,那也没办法,他模模糊糊地想着,那恐怕他们两个确实有缘无分。
&esp;&esp;下一刻,独属于霜雪的寒风抢在兽潮向徐阆扑来之前翩然而至,徐阆被冻得清醒过来,他还来不及细想,心里就先一哂,暗想,这白玄实在是很会挑时机,偏要在这时候出现。
&esp;&esp;只听几声生涩的脆响,暗流涌动的苦海结上一层厚厚的浮冰,漆黑的火焰将乳白色的海面照得宛如炼狱,兽潮惊骇,纷纷向后退却,有些离得近的,一沾染那冰冷的焰火,几个呼吸间就已经燃成了灰烬,烟消云散了徐阆感觉自己就像被渔夫从水里捞起来的一条鱼,刚浮出水面,还很不习惯,伏在那层冰面上,深深浅浅地喘息着,仍有些惊魂未定。
&esp;&esp;等到徐阆好不容易缓过了神,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望过去,便看见熟悉的身影就这么好端端地站在他面前,微微倾身,大约是在瞧他如何了,他赶紧抹去脸上的水,复又看去。
&esp;&esp;眉间是山海,眼中是一汪蒸腾的瑶池水,眼尾微微上翘,眼窝不深,鼻梁挺直,颚骨勾勒出凌厉的弧度,嘴唇很薄,唇珠不明显,颜色浅淡,好似挂着未融冰雪的桃花,是柔的,也是锋利的,像是皎洁无暇的月光,也像素锦上的一滴未凝的血珠。一如他们初见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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