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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厨房的窗外,低低斜过一根槐树枝条,小黄雀站在枝条上偷听。听到这里,他有些不乐意了:“做官儿本来就是和光同尘的事。阴司里徇私枉法的事情可不比阳间少,毕竟,谁没个熟人朋友呢?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三头幻人做事太较真,得罪了上司,少一个头反而懂事多了。”
&esp;&esp;四郎简直不能置信:“向着过路的亡灵索要祭奠,这……这不是以权谋私吗?你还说他懂事?”
&esp;&esp;小黄雀嘎嘎嘎的笑了一阵,似乎在嘲笑四郎的天真。然后他尾巴一翘,语重心长地教育四郎:“那些亡灵不过出些鸡鸭而已,有什么难办的?上头的人才不管这些小事呢。地府的官儿,除了大有来头的空降兵,比如地藏之外,全部都是论资排辈,谁呆得年限长,谁就能按部就班升迁。所以,作为下属,有能力能办事固然重要,但是听话好用,才更为上位者所看重。若是偶尔于小节上,还有些失当,便更妙了。我是地府的官员,也乐意用这样的下属,不想要一个自以为铁面无私,其实半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又不好控制的下属。”
&esp;&esp;四郎简直被小黄雀的一番狗屁不通的厚黑学理论惊呆了。有些无语地转头去看殿下。
&esp;&esp;殿下对他安抚的笑了笑:“别看我,我可不是天庭或者地府的人,也从来不搞他们那一套。不过,你也不必听黄衣使的话,他要是真的懂怎么做天庭的官吏,就不会被贬斥下凡了。”
&esp;&esp;看来潜规则真的是哪里都有,生而为人实在艰难。四郎自觉自己前世今生都和阴阳两界的官场不搭边,也就不再纠结阴曹官吏居然也索贿这件事。他转身出去,打算去看看外头的客人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esp;&esp;说来也怪,那群客人才来的时候,很有些恐惧害怕有味斋,然而等他们进了大堂,只觉得好像是来了一个清凉世界,简直通体舒泰。等吃上了四郎给做的各色美食之后,再看看外面那轮要把人晒化了的烈日,便半点都不想要挪窝了。
&esp;&esp;此时,店里坐着不少来订鸡鸭的客人,他们原本聚在阴凉的有味斋里谈天说地。四郎出去的时候,却看到有些客人离了座位,都堵在大门口,围着辆板车挑选西瓜呢。
&esp;&esp;卖西瓜的正是那两个诡异的守桥人兄弟。兄弟俩都带着草帽,弟弟还是那副好像马上就要被太阳晒化了的虚弱模样,哥哥一脸忠厚的给客人们挑西瓜。
&esp;&esp;四郎瞪着这两个人瞧,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半点异常来。他有意要提醒这些客人小心吧,又苦于自家无凭无据,说出来只会被人当成疯子。
&esp;&esp;殿下跟着走了出来,按住四郎的肩膀,说道:“别担心。这两个妖怪在我的地盘上不会乱来的。他们也的确在陵园那边开辟了一小块瓜地,因为用人的骨灰做了肥料,所以西瓜长得又大又甜。两兄弟晚上也来河市里卖西瓜。吃过的妖怪都说好吃哩。”说到这里,殿下用自己冰冷的手指去抚弄四郎白玉般通透的耳垂,有些戏谑地说:“你一直看着人家吃西瓜,莫不是嘴馋?要不要主人也给你买一个回来尝尝看?”
&esp;&esp;店里的客人乐呵呵地挑好了西瓜,那个哥哥便抽出一把寸长的钢刀,麻利的帮客人们将大西瓜切成莲花瓣状。
&esp;&esp;四郎看那把刀,怀疑就是早前弟弟用来收割人头的那把,心里不由一阵恶心。急忙摇头表示一点不想吃这种生长在坟墓里的大西瓜。
&esp;&esp;很快,店里的客人都选好了西瓜,围在板车周围的人群便渐渐散开。
&esp;&esp;“吱嘎”一声,有味斋隔壁新搬来的那户人家的柴门轻响,打里面出来一个手拿团扇,薄施脂粉的绮丽女子。她手上提着两个圆乎乎的布包袱,径直朝卖瓜人走过来。
&esp;&esp;四郎认出来,这个女子正是凌晨时分,靠在矮墙边,和华阳说笑的新邻居——黄十三娘。听华阳说,黄十三娘一家本来是住在城外一座坟墓里的黄大仙,因为掘子军们祸害了钟山古墓,破坏了那里的墓葬风水,所以这家妖怪便只得搬来了河市,和有味斋成了街坊领居。
&esp;&esp;她怎么也和这两个守桥的大妖怪有来往?四郎心里有些不解。
&esp;&esp;旁边的殿下看到这一幕,叹了一句:“这窝黄大仙倒忠厚,这西瓜不知是他们亲手猎取来的,还是只帮忙转交。也算是全了这份邻里之情。”
&esp;&esp;似乎知道四郎心中的疑惑,殿下十分善解人意地解释道:“这窝黄大仙原本住在江城外的一座古墓里。那座古墓上头,在几十年前又建了一座新坟。新坟的主人是个身世可怜的弱女子,后来连块栖身之地都被掘了。黄大仙们不忍心几十年的老邻居一朝暴尸荒野,永远在人间游荡,最后落一个被和尚道士之流绞杀的下场。方才出手帮忙,以求得两位守桥官高抬贵手,放这个家宅无辜被掘的女鬼过桥。”
&esp;&esp;四郎自然明白西瓜的意思。对于黄十三娘一家的做法,四郎也不知道是该夸她们有情有义好,还是该斥责她们心狠手辣好了。
&esp;&esp;黄十三娘把包袱递给了穿绣花鞋的弟弟,两人又说了几句话,弟弟便点点头。这黄鼠狼精办完事请后,还知道遥遥对着殿下拜了一拜,才转身进了家门。
&esp;&esp;四郎忙活了一天,肚子有点饿,便打算进屋吃碗冷淘面。刚转身的那一瞬,他忽然听到板车那边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把我的头还给我。”“把我的头还给我。”
&esp;&esp;四郎猛地回过身子,只见弟弟伸手挑起了那两个布包。布包一到他的手上,那个细细的声音便消失了。
&esp;&esp;弟弟注意到四郎的目光,咧着嘴问他:“又是你。要不要来一起玩球啊?”说着,少年从布包里取出一个球状物,拿在手里上下抛动。神态和动作都十分天真可爱。
&esp;&esp;四郎不知道在别人眼里见到的是什么情景,可是他分明看到少年手里上下抛动着一个人头,急忙摇头表示不玩,脚下也忍不住退了一步。
&esp;&esp;殿下警告般看了那个弟弟一眼。
&esp;&esp;三头幻人中的老幺无趣的翻了个白眼,嘀咕着:“胆小鬼,真没意思。哥哥,我们走吧。”
&esp;&esp;于是,咕噜咕噜的声音再次响起,仿佛一支单调的催魂曲。四郎看到那个弟弟跳上堆了一半西瓜的板车,像个普通的少年郎一样,晃动着穿红绣鞋的脚丫,被疼爱他的哥哥推着走。
&esp;&esp;板车很快便消失在小巷深处。唯独哥哥声调悠长、中气十足的叫卖声依然从远处传过来:“脆瓜咧,皮薄汁多的陵园瓜咧~”
&esp;&esp;四郎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他抬头一看,太阳已经偏西,店里除了满地西瓜皮,还有不少客人在喝酒聊天。
&esp;&esp;借口要早点打烊,四郎让店里的伙计把这些贪图一时凉快,赖在有味斋里不肯走的食客全都轰出了门。有几个客人喝得醉醺醺的,四郎便沉下脸,要槐二将其扔出河市。
&esp;&esp;正好野猪精兴冲冲跑来献殷勤,抢着将人抬走了。四郎看他把醉酒的大汉一边一个,很轻松地挟在咯吱窝里,倒不担心这些客人会在河市里遇到不测了。额,他现在反倒担心这群客人会不会被山猪精的体味熏死。
&esp;&esp;据说,槐二之所以一直不肯答应山猪精的追求,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在于对方那惊世骇俗,别具一格的体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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