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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实在沒办法了,就赶紧往南跑,朱佛子是菩萨心肠,当年救过扬州百姓,后來又救了睢阳和徐州的灾民,只要大伙到了淮安军的地头上,他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大伙饿死。”
&esp;&esp;立春后,有两条流言在运河两岸不胫而走。
&esp;&esp;春归下
&esp;&esp;“还好,他们沒说吴王來了不纳粮。”朱重九将军情处从北方发來的密报翻了翻,有些郁闷地丢在了桌案上。
&esp;&esp;因为今年凌汛來得稍晚了些,以及其他一些内部原因,淮安军主力至今还沒渡河,只是派出小股部队,在北岸建立了几个前哨,从敌军的抵抗激烈程度以及手头所掌握的情报來分析,妥欢帖木儿明显沒准备把主战场放在黄河岸边,淮安军接下來的渡河工作,基本不会受到太多干扰,二月中旬将主力推进到济州一线的目标,也不会出现什么悬念,更让人兴奋莫名的是,原本预料中会给淮安军制造麻烦的北地士绅豪强,居然纷纷开始转变态度,很多人家冒着被蒙元官府抄家灭族的风险,不断派遣嫡系子侄赶赴徐州投效,仿佛先前出钱出人支持察罕贴木儿与李思齐的家伙,跟他们半点儿瓜葛也沒有一般。
&esp;&esp;套用朱大鹏那个时空一句流行的话说,眼前形势一片大好,不是一般的好,而是好到出乎意料,但一片大好的形势下,却有些细枝末节方面的东西,让朱重九感到很是无语,仿佛吃一道国宴级大餐的时候,却忽然发现了里边藏着一碟子油炸臭豆腐般。
&esp;&esp;“其实加上一条吴王來了不纳粮也沒错。”对于军情处在北方隐蔽战线的动作,刘伯温的评价与朱重九大相径庭,“反正新光复之地,今明两年的粮赋肯定征收不上來,而主公今后的国库所需,亦不会仰仗于地方上那些粮赋,所以,不如主公干脆主动做过顺水人情。”
&esp;&esp;“可毕竟早晚还是要收,并且,你知道我担忧的不止是这个。”朱重九看了他一眼,轻轻摇头。
&esp;&esp;很显然,刘伯温在故意打岔,不想让自己在这些小事上面分心,毕竟,到现在为止,有关北伐的一切事项,都在按照总参谋部的预定计划在进行,不疾不徐,有条不紊,完美得几乎像一座刚刚出场的座钟,每一声嘀嗒都毫厘不差,只是,里边钢铁的冰冷气息多了些,缺乏了一些生命的味道。
&esp;&esp;可是,朱重九有时候却无法不分心,虽然,他现在的想法,与周围的同伴格格不入,除了已经亡故多年的芝麻李,这个世界上,沒有第二个人理解“吴王來了不纳粮”这一典故,而他现在,却依稀看到自己在慢慢朝当年的李闯王靠拢。
&esp;&esp;依靠百姓们对大明朝廷的不满和对轻赋薄税的期待,迅速将旧有秩序砸个稀巴烂,然而从造反者转为执政者之后,却发现很多原來需要对手担当的责任,都一并转嫁到了自己头上,而自己麾下,却只有七八万可战之兵,两三百万可用之财,先前许下的许多美好承诺,全都迅速变成了梦幻泡影,先前明明答应好了的不纳粮,回头却发现,不让百姓纳粮的话,闯王自己都得活活饿死。
&esp;&esp;“是北方的粮价,还是四处传唱的童谣,,主公多虑了。”如果刘伯温能猜到朱重九的心中的想法,一定会大声喊冤,事实上,他根本沒太留意朱重九最近几天的情绪变化,之所以出言开解对方,只是尽一个臣子的本份,“粮价虽然涨幅远远超过总参谋部的预估,但只要地里长出野菜來,就饿不死多少人,况且主公事先已经尽力在疏导百姓逃荒,把他们强行留在城里的人不是您,至于那些童谣,自古以來领兵作战,手段就无所不用其极”
&esp;&esp;“是啊,责任不在我,饿死多少,账也该记在蒙元那边。”朱重九又看了刘伯温一眼,脸色变得愈发落寞,这就是穿越者的痛苦之处,哪怕是走得最近的人,都很难理解他的想法,毕竟,双方的思想隔着数百年的进化里程,而被动地输了游牧民族七十余年的“狼血”,这个时空的华夏俊杰,心肠远比宋朝时前辈们冷酷无情。
&esp;&esp;“只是,我听说过一句话。”沒等刘伯温继续开解,他又苦笑着补充,“哪怕最终目标再高尚光明,也不该用邪恶的手段去追求,因为目的是树,手段是种子,邪恶的种子如何能够长成正义之树,。”
&esp;&esp;这句话,跟时下人的思维相距更为遥远,令刘基先发了好半晌愣,才捋着胡须,摇头回应,“此语,恐怕是隐世先师所云吧,为何微臣在先师所授主公之书中沒见到过,请恕臣直言,此语乍听起來的确震耳发聩,然先师此语,恐怕说得是盛世当中如何立身,而不是乱世当中,如何开辟太平。”
&esp;&esp;隐世先师,是大总管府众人对朱重九编纂出來的授业恩师的尊称,特别是在刘基、罗本等文臣眼里,能以一把杀猪刀坐拥淮扬的自家主公,绝不是什么目不识丁的莽汉,而是像秦末时张良一样,受过某个來历不明的隐士大贤教导,被其推崇有加的入世弟子,至于朱重九凭借自家记忆陆续编篡而出,又委托了禄双儿誊抄的几本放在另一个时空只能算普通高中或者野鸡大学教材水平的书籍,如《算学》、《物理》、《基础经济学》等,则被接触过的人自动脑补为朱重九的师门绝学,地位等同于《太公兵法》和《黄石公三略》,(注1)
&esp;&esp;朱重九实在解释不清楚两个灵魂融合以及两个时空交汇的玄妙,所以对刘基等人的脑补,也是一笑默认,这样做的好处是,他在身边人眼里,终于不再是弥勒佛转生,但同时也引來了一个巨大不良后果,那就是,当读完了他贡献出來的所有师门绝学之后,刘基等人便不再迷信书上的每一句话,而是开始尝试着论证或者质疑。
&esp;&esp;“传闻昔日太公尚曾经说过,宁在直中取,勿于曲中求。”与刘基一样,罗本也觉得朱重九眼下突然留露出來的心态,有些不合时宜,“但太公尚之言,乃是教文王如何治国,却不是如何争天下,自古兵家都主张,内外有所不同。”
&esp;&esp;“是啊,主公自己也曾经说过,只要能让我淮扬子弟少一些牺牲,北伐时不在乎用一些非常手段。”唯恐朱重九在关键时刻犯了妇人之仁,军情处主事陈基也赶紧跟在罗本身后帮腔,刚刚留起來的三缕小胡子,看上去飘然绝尘。
&esp;&esp;政务院主事苏明哲虽然沒有帮腔,但手里忽然变戏法般拿出來的,却是一摞厚厚的账册,不用仔细看,朱重九光是凭着表面的颜色和标记,就知道这是为了给淮安军北伐创造便利,大总管府在最近几个月的投入明细。
&esp;&esp;那是一笔非常庞大的数字,几乎抵得上大总管府一整年的税收,好在除了税收之外,大总管府还握着这两年从淮扬商号拿到的分红,并且又刚刚抄了蒲寿庚的家,否则,照这种花法,沒等打到大都城下,淮安军自己就得先断了粮饷。
&esp;&esp;无论是有声的驳斥,还是无声的提醒,在座众人,表达的都是同样的内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保证北伐的成功,任何手段只要有效,都可以使用,而道义和慈悲,只能适用与自己人,不能给予敌方的军队和百姓。
&esp;&esp;所谓自己人,便是淮扬大总管府,淮扬商号,淮安军以及刚刚暂露峥嵘的华夏复兴社,最多,最多扩充到大总管府目前治下的所有百姓,而北方沦陷之地的黎庶,肯定不应该计算在内。
&esp;&esp;“几位误会了,朱某不是突然滥发慈悲,也不是指责军情处最近一段时间所作所为过于阴险。”对着大总管府内部的逆耳忠言,一般情况下,朱重九都能做到从谏如流,但是这一刻,他却例外的选择了固执己见,“我只是觉得,如果在能做得光明正大的时候,尽量不用这些出格手段,童谣这东西,编起來容易,传播得也足够快,但一不小心,恐怕就会其他人利用,反而害到自身,至于眼下北方人为制造起來的饥荒,虽然责任不在咱们,最初却毫无疑问因为咱们而起,所以,朱某不能再等了”
&esp;&esp;稍稍停顿了一下,他的目光迅速从众人脸上扫过,看到的多是犹豫、困惑、郁闷和失望,“所以,朱某决定咱们不再等了,德济,传我的将令。”
&esp;&esp;“在。”总参谋部典军参谋,胡大海的养子胡德济上前一步,满脸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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