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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第2页）

&esp;&esp;她沉默下来，淡定地看了他半晌，最后表示不认同，“相父此言差矣，男女睡在一起，不管有没有情，都可以生孩子。”

&esp;&esp;他脸上一白，其实理论上来说没什么不对，不过他和那些不知自爱的男子不一样，要他麻木做那种事，他做不成罢了。

&esp;&esp;“臣在这上头不将就，所以要请陛下恕罪了。”他顿下来，眉头紧紧皱着，嘴角却带着笑，看上去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目光静静在她脸上流淌，拿出长者的耐心来，和声道，“也请上好好想一想，上是否真的爱臣。如果为了权力，出卖自己的一生，值不值得？上是个有才干的皇帝，即便不以美色惑臣，将来也可以做得很好。明明不喜欢，偏要勉强自己，这样不单上委屈，连臣也会觉得委屈，所以臣以为，上此举不妥。”

&esp;&esp;丞相认为自己已经够苦口婆心了，少帝是个聪明的孩子，一般话说到这个程度，她就能够领会他的意思了。他对她还是很有信心的，自己现在所有的困扰，都是源自她使错了劲儿，只要她明白过来，一切的麻烦就都迎刃而解了。

&esp;&esp;可是有的时候，他真的摸不清她的路数。

&esp;&esp;“相父说我以美色惑人，那就是说相父也认同我长得漂亮吧？”

&esp;&esp;丞相的笑容慢慢凝固，最后那张脸变成了一块铁板，“陛下，臣与陛下商讨的，并不是陛下的长相问题。”

&esp;&esp;扶微点头，“朕知道，相父关心的，是我究竟爱不爱你。”

&esp;&esp;究竟爱不爱呢？丞相隐隐觉得心口发紧，有点喘不过气来。如果她说爱，他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因为他根本不相信；如果她说不爱，那倒不错，至少她还有一句真话，彼此也有再商谈下去的必要。

&esp;&esp;他郑重向她行肃礼，“臣请陛下明示。”

&esp;&esp;她脸上闲闲的，笑得十分中庸，沉默良久，学他那天一样回了句“你猜”。不出所料，丞相的表情渐渐变得古怪起来，她忽然心情大好，觉得这人认真剖析一下，其实根本不是想象的那样刀枪不入。

&esp;&esp;如果爱和不爱能一下子说明白，那就不可称之为感情了。扶微到现在还是那样想法，爱吗？有的，她肯定爱他，虽然不乏私心，但主要还是被他的人格吸引。丞相素来一手遮天，然这些年为这江山社稷也拼尽了全力，大殷在她尚且没有作为的日子里已经逐日强盛，里头全是他的功劳。他不是佞臣，他不过热衷揽权而已，中兴大殷，他是实打实地在做，不去考虑源姓宗室的感受，他的确是个很好的执政者。

&esp;&esp;但若说爱得有多深，那也不见得。小情小爱可以死去活来，到了大是大非面前，她是个割舍得下的人。她不否认，曾经几次动过除掉他的念头，也许参杂了不得他回应的恨意，可更多还是出于对集权的考虑。除掉他，她会不会心疼？肯定会，然而依旧毫不犹豫。在她心里源氏的江山比什么都重要，如果哪天连这些都能抛弃，那就说明她已经爱得泥足深陷，爱得想离开这里了。

&esp;&esp;“快要用暮食了。”她朝阙楼那边的光带看了看，“我送相父上苍龙门，走吧。”

&esp;&esp;她转身前行，走了两步竟发现他没有跟上。回头看，他低着头若有所思，她不由心念一动，伸手过去拉他，“怎么不走？想留宿东宫么？”

&esp;&esp;她的手才碰到他的，他针扎了似的一惊，立刻将她格开了。扶微的手停在半道上，愣愣问：“相父这是何意？这么讨厌我碰你吗？”

&esp;&esp;丞相看着她那双手，心里五味杂陈起来，“臣有谏言，陛下这个轻易爱动手的毛病，必须尽快改掉。虽说帝王适当亲和，有拢络臣僚的妙用，但见谁都拉上一拉，这个习惯很不好。就说先前在路寝，侍中甫一入殿陛下就那样，臣以为毫无必要。为人君，止于礼，为人臣，止于敬。君臣不可过密，密则废礼，后必生乱。这个……”他想了一通大道理来规劝她，到最后自己也编凑不下去了，直截了当道，“反正不能和人随意携手，请陛下听臣忠告。”

&esp;&esp;扶微听完，一点都没有反省的打算。她原本也不是见谁都喜欢胡乱攀交情的，至于阿照，她自小特别容易摔倒，他牵着她的手，是为了助她走得安稳。长久以来养成的习惯，事隔多年也没有忘，她对于他，打心底里没有什么男女应当避嫌的觉悟。再说刚才也是有意在他面前显得亲热，就是想看看对他有没有触动罢了。

&esp;&esp;好在成效还是有一些的，他那么记恨，不愿意她拿牵过阿照的手去牵他，可见他对她也不是全无感觉。

&esp;&esp;扶微轻轻舒了口气，心满意足低头，“谨受教，多谢相父提点。”

&esp;&esp;“还有，”丞相的态度严谨又认真，“上为侍中指婚后，侍中便是有家口的人了，上与侍中，应当保持距离才好。别人不知其中缘故，上知道。臣以前就同你说过，距离是保护自己最好的手段，上还记得吗？”

&esp;&esp;记得，就是要亲人朋友两不来往，处处以皇帝自居，让所有人见了你都怕你。

&esp;&esp;扶微垂下眼，颔首道：“我懂得相父的意思，照娶了小君，就不是男未婚女未嫁了，我不能同他牵扯不清。”

&esp;&esp;这么说其实有点过于严苛了，但丞相的意思也正是如此。堂堂的一国之君，如果沦落得和人暗渡陈仓，那就太辱没自己了。

&esp;&esp;他对她一笑，不再多言，举步往门洞那头走去。扶微怔忡站了一会儿，方匆匆跟上去，外面秋风渐起，吹得直道两旁的树叶飒飒作响。他在前面负手走着，她悄悄抬眼看他，他的头发浓密乌亮，在日光下泛出靛色的微光。紫金冠下红绳垂挂香木充耳，每行一步便款款摇曳，还有那恍如玉石雕成的耳廓……几种极致的颜色撞进人眼里，怎么不叫人心生向往。

&esp;&esp;“相父……”前面便是宫门，她不能再行了。

&esp;&esp;他回过身来，立在晚霞里，眯眼看着她，她在他的注视下慢慢红了脸。

&esp;&esp;“晚风凉，相父莫忘了加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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