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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仇通判眼前唯一的私欲,唯有平安。元宵一过,十六就兵马司就要拿人,凭他素日多沉稳的人,此刻也不由惶惶打转。早起拜过宗祠,请了些客,大多推脱不来,只寥寥几房亲同阖家用午饭。
&esp;&esp;筵席上虽然管弦繁曲,曲水流觞照旧,可连仇通判自家也是左立难安。好容易捱到散席,走到云氏屋里来,驱散了一屋子丫鬟,坐在榻上问:“九儿那头可应准了?”
&esp;&esp;云氏晨起刚染的指甲,大约喜欢,伸着手向着门口一片阳光照着,“虽没十分准,也有八分。我告诉他,案子定下来,充军也好流放也罢,就是杀人,也是先押到北京缓几年的事情。只要有得缓,就有转圜的余地,他外祖父他爹,就是倾家荡产也疏通他出来。”
&esp;&esp;说到此节,她冷厉的眼角乜来一眼,“话我是说得周全了,俗话讲虎毒不食子,你当爹的,既然狠到了这份上,就得想法子救他。你若放他不管,别说他恨你,连我也要跟你拼个死活。”
&esp;&esp;闻言,仇通判可算是稍稍放心,慢悠悠地笑着拔座起来,瞥她一眼,“这时候你又做起慈母来了。”
&esp;&esp;言讫便剪着手出去,门口那片光晃一晃,顷刻将他连人带影吞没。
&esp;&esp;归路难(二)
&esp;&esp;满城开遍晴光,街上轰闹,两岸喧嚣,但连天的爆竹稍稍消停了些,只在孩童的手上偶然泄露个一两声,“砰、砰”地,稀疏地炸着,仿佛一个正沉默的巨大火药捅,偶然露个火星子。
&esp;&esp;元夕一过,该清算的都将要得到清算。林戴文歪在椅上,窗外林荫里的太阳,在他身上晃过一束光,似一缕散漫的春意。
&esp;&esp;他叹了声,向对面椅上的席泠卸力似的笑道,“事情办完,我就该回苏州去了。估摸着我前脚到苏州,你往应天府拜任的扎付就能到南京。好好干,等闻新舟调回京,我举荐你到户部去。在南京户部干几年,北京那里的路也就通了。”
&esp;&esp;闻听这绣锦铺地的高升之路,席泠只是点头应着,“多谢大人为我费心。”说毕,他将搭在扶手上的手攥一攥,神色有丝忧虑,“自打元澜陶知行到了兵马司,年关到现在,仇家却没动静,卑职心里有些放心不下。”
&esp;&esp;“没动静?”林戴文眼露不屑,向面前的熏笼伸出手搓了搓,“那是面上。背地里,去京城的路都要叫云侍郎家的马踏平了。只可惜,北京那些老滑头,这时候躲还来不及,不会理他们的。”
&esp;&esp;“难道他们就这么认了?”席泠仍有几分不信,“卑职可不敢这样想。”
&esp;&esp;林戴文摆摆手,安抚他,“我也不这样想,这会他们大约正推板着要寻个替死鬼。可铁证如山,明日就见分晓。大节下,你就不要操心这些事了,回家去吧。你放着虞家的亲事不要,必定是家中有缠身的温香软玉。礼也拜过了,我也不好留你在家吃饭,且去吧。”
&esp;&esp;席泠辞出去,天光尚在,秦淮河的沿岸业已行满游客,醉客娇娘,摩肩擦踵。摊上的胭脂、绢子、扇面、连吃食也比往日花样多了好些,又添了许多扎灯花卖的,这时候坐在小竹凳上,忙着将竹条弯来弯去做成灯花架子。一切都在蠢蠢欲动地酝酿着一场巨大的欢闹。
&esp;&esp;箫娘如往年一样,逮着这个闺秀小姐们都能出门的时机,就要显摆她新裁的衣裳新打的头面。见席泠回家来,急急在他跟前围着打转,“你还出门去么?”
&esp;&esp;席泠总有些不放心仇家那头,歪在榻上,默默思想。箫娘见他心里装着事,竟没瞧见她新做的绾色长衫,便一屁股坐在身边,不说话。
&esp;&esp;她一静,席泠便回过神来,想不明白索性就不去想它了。笑着去环她的腰,将她转过来,“无事出门了,只等入夜,陪你到河边走走逛逛。”
&esp;&esp;这才见箫娘的笑脸,他细细一看,才发现她今日檀口上抹的是淡一些的胭脂,粉嫩娇艳,显得几分俏皮。他就掐她腮,“怎么一年瞧着小似一年了。”
&esp;&esp;箫娘素来对自己前头那二两肉有些亏心,因此格外神经敏锐。只当他是说这个,忙垂下巴颏看一眼,“不能够啊,我还胖了两斤呢。”
&esp;&esp;席泠跟着她一望,当下笑倒在窗畔。笑够了,枕着后脑饧着眼睨她,“原来你是有自知之明的,只是过于亏心了些,我说的是你的相貌,你倒不打自招地想到别处去。”
&esp;&esp;惹得箫娘一阵脸红,捉裙爬上榻捶他,“谁亏心了?!”
&esp;&esp;他抬着胳膊挡一下,另一只手打下头伸过去,趁其不备摸了下,“就是你不亏心,我也替你亏心。”
&esp;&esp;说话闹将起来,箫娘又怄又臊,跪在榻上下狠手打他。打得她自己没劲了,就被席泠一把兜坐在腿上,“不闹了,瞧你脸红得。”箫娘将将气沉下去,谁知他歪着眼,蹙着额,很正经地思索事情,“要是往后生个孩儿,没奶给他吃如何是好?”
&esp;&esp;箫娘险些一口气没上得来,泼口吼他,“请奶妈!”
&esp;&esp;他牵起唇角一线地笑,环紧她的腰,“平日我要使银子请人做个什么,你总说银子给你,你自己做。怎么如今又不说这话了?这还不是亏心?”
&esp;&esp;恨得箫娘立捏他的嘴,“你还是少讲话的好!”
&esp;&esp;胡闹一阵,日影慢慢沉坠西山,彼时皓月繁星,天净如壶。细风里夹着硝烟的味道,是密密麻麻的爆竹烟火,地上在炸,天上也在炸,轰得人心振奋。
&esp;&esp;箫娘预备要往秦淮河去,提着灯笼先转到何家问绿蟾。绿蟾正坐在书案前,点着两盏灯,照得她笑颜凄清,“我不去了,你与泠官人去吧。”
&esp;&esp;何盏也在屋内,原是远远的在榻上看书,书上一双眼看她的脸色,又看箫娘应对。
&esp;&esp;听见箫娘连带着丫头在案前好一阵劝说:“怎的又不去了呢?咱们前头说好的,你这一向身子不好,出去走一走逛一逛,有了热闹气,去去病根不是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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