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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节(第1页)

&esp;&esp;他扣住阮慈肩膀,对她嫣然一笑,微微用力,令她靠上自己胸前,轻声道,“那便是他们心中,总有许多想要的东西。似乎天然便能滋生出许多欲念,可对我来说,一切应有尽有,只需按部就班,修为便会稳步上涨。我无父母,自幼在虫群中成长,虫子们只想着吃,可我连食欲都天生淡薄。我实在不知想要什么东西是一中怎样的感受。父亲说我这样的天性,除却玄魄门根本心法以外,最合修行《风月情中宝鉴》,更是别出心裁,取了几只血线金虫,为我将情中融入,炼为活虫,我自身一念不起,却可化身万千情中,只要送给了谁,谁便会为我神魂颠倒,百死不悔。我也可遍历人间悲欢离合,尽阅人类为情而死,为情而生的千姿百态。”

&esp;&esp;“然则,即便看过无数,心中甚至也知晓了当此时,有情人应该如何反应,更凭此骗过太多人,令他们觉得我也对他们怀有情意,实则我心中仍是宛若明镜,不染纤尘。直到……直到我遇见了你。阮慈,谁能想到剑中之下,百毒不侵,连血线金虫都没能逃得过东华剑的剑气。”

&esp;&esp;两人正在云端共赏那千峰托月的盛景,瞿昙越话中微带无奈,却也不无笑意,柔声道,“这或者也正是天意,我素来行事谨慎,因无所欲,便从不曾冒进。当日父亲让我来南鄞洲寻你,只是令我和你结下一段善缘,如能将你带回,自然最好,但也知道玄魄门的底蕴只怕还不足以承载东华剑,更可能惹来燕山忌惮,提前开启两宗大战。按说我不该送你情中,也未有如此打算,能结下一段姻缘,已是意外之喜。”

&esp;&esp;“但不知为何,那一日在均平府中一同观战,你凑在我身边,你我二人呼吸相拂,我从你身上闻到一股极清雅的香气,不知为何,心下突然一动,竟想要多见你几面,这大约是我心中不屈之念

&esp;&esp;从生到死,一切尽在算中……

&esp;&esp;瞿昙越身躯微微一震,似乎不再能维持心境平稳,四周天地,也因此骤起风云。他在狂风中怔然望着阮慈,低声道,“那倘若,倘若我能成功抵御情种……”

&esp;&esp;他面上突地流露一丝深切痛楚,似是想到有一日心中将不再有阮慈,便发自内心地痛楚不舍,突地起身道,“但我怎能抵御情种,我怎能忘怀你,我……我只要想到有一日我将视你为陌路,心底便、便……是玉池翻滚,道基摇晃,真真切切难以将你摒除在脑海之外……”

&esp;&esp;阮慈注视着他,低声道,“官人,你降世久矣,经历过那样多的情情爱爱,扪心自问,除开东华剑,我当真有这么特别么?我们可曾一同经历生死?”

&esp;&esp;“我们可有什么是旁人无法比拟的共鸣?”

&esp;&esp;“倘若这些都没有,那你凭什么对我如此情钟?情之一字,纵使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但想要如此铭心刻骨,却也需要一定机缘。你此时心中情意,只是你遭受情种反噬的结果。倘若你能成功抵御,纵使这几率微乎其微,你也是助情祖发觉了情之法则之中的瑕疵,令她圆满大道。”

&esp;&esp;道祖对造物,便是如此占尽优势,不论瞿昙越是否成功抵御情种,情祖怎么都不会吃亏,瞿昙越面上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四周峰头骤然狂风暴雨,天色乌沉沉地,令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他道,“若说如此,我父将我禁闭在黄金龙螺中,让我在轮回中再参大道,反而是在助我了?”

&esp;&esp;阮慈摇头道,“他大约也有他的利益,当日请来白水真人斩去崇雪仙,只是为了玄魄门掌控小寒武界,崇雪仙的虫国是小寒武界根基所在,它无法融入本方宇宙,小寒武界便始终无法被玄魄门所用。只是斩开之后,他却未必希望崇雪仙复原和他争权……唉,你也知道这些上境真人,做什么事都和自己的道途有关,他们心里哪有什么真情在呢,只有自己的大道,大道所系,万物皆为刍狗,是不是己身血脉,又有什么不同呢?”

&esp;&esp;“那却还是有些的,若非己身血脉,也没有那样好用。”

&esp;&esp;瞿昙越望着阮慈,神色复杂难明,忽地道,“我固然也不想让他们如愿,他们生我是为了用我,可或许每一生灵,一旦知道自己诞生的目的,天然便想要反叛。但……但你可知道情为何物么,阮慈?”

&esp;&esp;“纵使深知这一切无非情种作祟,可一点一滴,全是由我心底生出,又叫我如何割舍?”

&esp;&esp;他收紧双臂,将阮慈牢牢抱在怀里,呢喃道,“又叫我如何割舍?”

&esp;&esp;“未遇见你以前,道心清净无尘,固然纯粹,但也宛若平湖,映照虚空,此生何为欢悦,何为悲苦,纵使化身无数,见惯了悲欢离合,但却依旧无有一丝痕迹留下,只觉人心如戏,轻易撩拨,便生出万丈红尘,实在可笑。”

&esp;&esp;“直到情种反噬之后,我入红尘之中,方明了红尘自有红尘好,点点滴滴,有悲有喜,俱是从心中而发,便是苦痛,倘若我未曾经过,又为何要来世间一回?便是情种反噬,终究也是大道法则主宰,你我身在世上,一言一行,又有何处不是大道法则做主?我发出那许多情种,令多少人为我神魂颠倒,寤寐思服,或许对你求之不得的苦痛,便是我活该承受的报应。”

&esp;&esp;风波诡谲之中,似乎只有瞿昙越身上传来的一丝温度能够温暖她的身躯,阮慈望着那搅动如煮的云岚,听着他轻声絮语的情话,竟也能隐约品味到瞿昙越的执迷,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是啊,我们谁不是大道的造物,这道途该怎样走,或许真是你的选择。倘若你愿有情而死,或许也比失情而存要快活些。”

&esp;&esp;瞿昙越将头搁在她肩上,幽幽道,“动手吧,死在你手上,于我是最好的归宿。”

&esp;&esp;在这幻境之中,出剑刺死瞿昙越只是一次轮回的终结,他们还会再开启下一世,尝试另一种摆脱情种的方法,这或许便是掌道所想,便是瞿昙越无法成功破关而出,也可以借机困住阮慈,她是不会死在这里的,莫说上清门,连太微门都不会准许,但倘若她失陷在黄金龙螺之内,玄魄门便可借此和擎天三柱交换条件,想来不离小寒武界的出逃大计。

&esp;&esp;倘若瞿昙越摆脱情种反噬,破关而出,那崇雪仙将难有复原之望,掌道也自有好处。对阮慈来说,却是少了个对她痴心一片的助力,或者两人还会反目成仇,又或许小寒武界脱离琅嬛周天,会损伤琅嬛周天的气运……她灵觉之中,隐隐有不妙预感,似乎这对自身道途并非那样有利,更何况——更何况瞿昙越心甘情愿沉溺在幻境之中,却是丝毫也看不出有破关的希望。阮慈可以刺死他一次、两次,但却无法永远这般杀戮下去,这样一次次反复,对两人都没有什么好处,只会让他们在幻境之中越缠越深。

&esp;&esp;该如何做?眼前画面似乎渐渐清晰,她从幻境中脱身离去,在黄金龙螺之外取出那深植识海中的情种,瞿昙越深陷幻境,无法防护识海,她的神通足以办到,但情根深种,肆意拉扯,会将识海毁坏,道基扯损,瞿昙越将永无走出黄金龙螺的机会,阮慈将这情种交给血线金虫,其中蕴含的无数情忆,足以让血线金虫复原。崇雪仙欠了她一个大人情,自会将玄魄门从小寒武界驱逐出去,至少不会再令玄魄门有带走小寒武界的机会……

&esp;&esp;这条道途,堂堂皇皇,直通将来远处,乃是一条坦途大道,阮慈心中逐渐浮现明悟,湖心岛上,随着一道铁链逐渐消散,那关隘反噬

&esp;&esp;太初非有体,至道本无声,这一指点落,无有任何异象显现,只是四周幻境不断衰减,逐渐现出黄金龙螺越发黯淡的螺壳,瞿昙越凝固当地,眉间一点柔光逐渐亮起,将如玉容颜照亮,仿佛有无数因果隐线也被照出,只是其中多数都藏在虚数之中,对实数影响可以忽略不计,此时在这太初道域之中,最终现出的只有几条实在链接,太初道韵柔和缠绕而上,将因果逐一消解,返回太初,那深种的情根,亦逐渐返回无物,情念倒退,化为最初始时的形状。

&esp;&esp;随着那情种逐渐飞出眉心,四周灵光一闪,这道域昙花一现,已是无声消融,阮慈将情种捏在手中,端详片刻,身前那绝代容颜微微一震,双眸再启时,已是一片淡然,仿若勘破三春之景,阅遍五湖之欢,又见因果之奇,明了我之非我,我之是我。周身气韵,和从前截然不同,便是见到东华剑使、未来道祖当面,依旧不起俗念,这才方是瞿昙越这般的元婴大修,待人接物时应有之情态。阮慈见状,不由道,“恭喜道友,久在樊笼里,终得返自由!”

&esp;&esp;瞿昙越起身稽首,声若清钟,“道友恩同再造,贫道如获新生,回首平生,刹那间感悟无数,已知道途所系,再掌大道机缘。求道之喜,令我心悦,道友之情,必当偿还。”

&esp;&esp;他所说大道,或许是情之大道,或许是和瞿昙越自身经历有关。阮慈不可细问,她心中亦是生出喜悦,一则是见到瞿昙越重返自由,此时所见方是真容,二来虽说那锁链依旧在不断收紧,让道基隐隐生疼,但冥冥中依旧有一种轻松感觉,仿佛有无数时间线因此时之举彻底收束,而她也摆脱了情之大道的作用,瞿昙越身受情种反噬,除了他本人因情之大道影响,会不断对阮慈生出情念之外,阮慈也会因此受到影响,不断被磨灭对他的好感,甚至是心生厌恶。此时情种取出,两人都摆脱了情之大道驱使,自然灵觉更加松快。

&esp;&esp;这些领悟,两人相视一笑,尽在其中,倒也毋需赘述,阮慈将情种还给瞿昙越,道,“这情种犹有三条因果之线和你相连,并未被我抹去,因此还是交给你亲自保管好些。”

&esp;&esp;便将瞿昙越诞育的前因后果如实相告,瞿昙越默然听着,面上毫无波澜。

&esp;&esp;这三条因果线中,千山明月

&esp;&esp;当!

&esp;&esp;在那日光照耀之下,长剑斩下,触到铁链之时,金铁交击之声,竟似乎同时响彻虚实之中,这一切本来只在内景天地发生,但连瞿昙越面上都流露惊疑之色,向阮慈望来,内景天地之中,波纹汩汩荡漾,道道灵炁犹如彩虹,在天际不断扩散衍射,气象万千。那锁链连东华剑一击都承受不起,在空中不断崩碎瓦解,化为海量元气,回馈玉池金府,一时间内景天地之中,灵炁满溢,除却湖心岛不断落入玉池之中的精纯灵液之外,天地间充满了浓郁至极的灵韵飞花,更有种种祥瑞异象显现,诸般妙物生化,在玉池边森森群山之中,灵植妖物,自然衍生,却已是隐隐有了元婴期的气象。

&esp;&esp;阮慈身入金丹后期,其余诸般关隘几乎均已圆满,便是要将法力填满,也无非是水磨工夫,这金丹关隘回馈丰厚,却因其余三层已然圆满,再无可以补益之处,便只能化为灵炁法力,轰然灌顶,几乎是刹那间,她的法力节节往上攀升,那颗十二转金丹之上,所有裂隙几乎都被填满,接近无暇,细看之下,只有一丝裂痕,微乎其微,却是怎么都圆满不了,其因果似乎和湖心岛畔最后一条铁链相系。

&esp;&esp;这铁链又细又松,在湖心岛岸边载浮载沉,对阮慈似乎已无有什么约束,正是金丹关隘中尚未圆满的那一道,阮慈金丹三关,都并非常人能轻易办到,第一道是探明诸宗门对应周天大劫的态度,这一道关隘,便恰应了太微门一统周天的大计,又消弥了白衣菩萨最后的因果,金灯照彻,周天世界终归一统,唯独的例外便是小寒武界,是以在阮慈探明小寒武界究竟之后,这道锁链便悄然散去,只是因为其本就在太微门一事中消散得七七八八,因此最后消散,带来的反馈没有这般直观轰烈而已。

&esp;&esp;第二道则是刚被阮慈斩断的锁链,它要阮慈杀了瞿昙越,取出情种交给血线金虫,若是换了一个金丹修士来,不论是杀死瞿昙越还是取出情种,都几乎无有可能。阮慈以剑修之法应之,一剑斩下,也算是破关。余下这第三道,则是谢燕还破天而出的始末,此事其实在王盼盼对她细说究竟之后,便已接近圆满,锁链也仅剩一丝,只要这一丝锁链解开,阮慈当即便是金丹大圆满,可以冲关元婴,自然若是她不愿再纠缠此事,那也可以再斩一剑,换做别人,或许因为此前已接受了这条锁链的部分反馈,会遭到反噬,但在阮慈而言,一剑落下,应当不会受到任何阻碍。

&esp;&esp;话虽如此,但阮慈也是自知,她碎丹成婴之时,动静绝不在小,只怕又要有什么珍贵物事,应劫而亡,她只是在金丹期中圆满境界,便需要南鄞洲破灭的气运,结婴时也绝不会一帆风顺,只不知是谁来应劫,如何应劫,而此事王真人又有何安排。倘若在此处结婴,阮慈甚至担心是整座小寒武界来为她应劫献祭,从瞿昙越到玄魄门掌道,一个都跑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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