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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虽说着话,可额上早渗出密密一层细汗,想来面见外男已让这妇人如芒在背,孩儿胡言乱语丢了自家脸面更似雪上加霜。
&esp;&esp;二十来岁的娇俏妇人,一张素面惨白如纸。
&esp;&esp;吕雩呼吸微顿,凝望着她轻轻道:“迎枝?”
&esp;&esp;她想说些什么,又知晓此刻场合不对。其实这本不是什么大事,独李迎枝看得太重,因其本来就是个敏感的性子,心气又掐尖要强,若听人一句话就改了,那倒真不像她了。
&esp;&esp;“叨扰众位,妾这便退下了……”
&esp;&esp;“李夫人稍停,”吕雩眉目一动,指尖在袖中捻了捻,旋即俯身轻抚两个孩子的头顶,“相见即有缘。他们叫什么名字?”
&esp;&esp;那小女娃娃正欲张口,却被李迎枝一把捂了回去,由做母亲的代为答道:“男孩名叫盛骄龙,女孩名叫盛千娇。”
&esp;&esp;“好名字,大气爽利。是你给起的?”
&esp;&esp;“不……是妾的亡夫所取。”
&esp;&esp;“盛郎将果然心胆豪迈过人,义士千秋。”
&esp;&esp;吕雩点头,从袖中掏出一枚阴阳鱼佩,“一佩两件,既是装饰,也是可以拼解拆分的小玩意儿。不值钱的。且拿去玩罢。”
&esp;&esp;盛骄龙欢呼一声,从吕雩手里接过玉佩,和妹妹两人头碰头地蹲在一旁玩去了。经此一打岔,女眷席中又有几位娇客蠢蠢欲动。
&esp;&esp;大抵世间不论对何人何事,都不可能有上下一致的口径。在吕雩这头也是一样,有鄙弃她不守妇道的,自然也就有对她敬佩有加的,只是闺中人多囿于世俗看法,平日里至多不过暗自歆羡。也有少数几个起了诗社,在手帕交之间交相传颂英雌之名,俨然将平章居士视作了指路明灯。
&esp;&esp;这刻见盛家夫人先一步上前叙话,虽不知叙了些什么旧情,却也值得心动了。
&esp;&esp;只不多时,下手席中已有几位女子眼波横斜,端着酒盏盈盈怯怯地挪了上来,待走近了,却只顾埋头踟蹰,不敢出声。
&esp;&esp;吕雩眼见此景,便挥袖赶跑了一众学子,斟满一盏御酒迎上前去。
&esp;&esp;笑声扬起,红颜坦荡。
&esp;&esp;回归夫人席中的李氏眼望着那一幕幕欢声笑语,眸光渐渐痴了。再回神时,只转眼怔怔地凝望向两个幼童,仿佛寄托了无限哀思。
&esp;&esp;酒过三巡,饶是吕雩酒量超群也已晕生双颊,故同众姊妹讨了情,独自一人步出流觞席院散散酒气。
&esp;&esp;上林苑始建于前朝,占地广博,长可百余里,足以容纳千骑万乘。两川荡荡流乎其内,八池渺渺点缀其间,更有亭台楼阁、宫苑华舍,数不尽的奇珍异兽,赏不完的域外仙株。
&esp;&esp;若不是昭明帝攻入京都,梁幽帝仓皇禅位于幼子哀帝,两个老顽固国公抱着小主子烧了大半个宫舍自焚殉国,只怕其内奢靡景况还可翻上数倍,远看一眼,每一块砖石都凝结着无数民脂民泪。
&esp;&esp;三十年,一代人的苦痛记忆已悄然淡去,足可演唱盛世靡音了。
&esp;&esp;不可近,不可思,思则意动神摇,于国于邦无益。
&esp;&esp;吕雩立于思贤池旁,用随身携带的竹筒俯身挽了些水来净面,忽闻左近博望馆中一阵喧哗。思量少顷,便选择匿气伏于连廊墙外静听。
&esp;&esp;博望馆中有空庭一座,草地平整,多用于蹴鞠、马球、垂丸等皇家竞技。今日花朝盛宴,前宴流觞不少宗室子弟早已吃得腻了,一身的闲散精气无处挥洒,故群聚于馆中,拿草场作战场点兵演武。
&esp;&esp;明明是一班二世祖闲得作耍子,却还要美其名曰秣兵历马、演武习战,也是好笑。
&esp;&esp;可这会子,景况却与平常有所不同。偌大的草场上只稀稀拉拉跑着四五匹空马,当间却有一人满身是血地匍匐在地上,连哀嚎也没有,俨然是疼得断了气。一干锦衣郎君皆乌央乌央地围在他周边交头接耳。
&esp;&esp;“二哥,你给马喂了什么春药?怎么赶巧就在赛上发疯乱踢人!”
&esp;&esp;一少年居高临下地骑着匹枣红的小马,手挽紫金绳,足蹬踏云靴,小小年纪还未学会老谋深算,稚嫩脸蛋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点子幸灾乐祸的意图,连藏也不愿藏。
&esp;&esp;另一少年亦是一身戎装,因年岁稍长,故而得以修炼出几分老练的隐忍,只垂着眼叹道:“二弟,大哥知晓你求胜心切,可也不该用这样的下作法子。刘家小郎被你那匹惊马踩踏,生生断了一条腿骨,若不是三弟搭救及时,差一毫、一寸,就是肠穿肚烂的下场。二弟,你好狠毒的心肠啊……”
&esp;&esp;语罢风烟稍静。
&esp;&esp;半晌,忽有人低低一笑,喑哑如魔。
&esp;&esp;“真可惜,偏偏差了就一毫一寸。”
&esp;&esp;这句话倒叫吕雩陡然升起三分兴趣,故蹑着步伐踱至月门处,以余光向外窥视。
&esp;&esp;“二哥,你这是什么话!”
&esp;&esp;“赵世兄,过了。有些事,咱们心知肚明,你认一声错,想来以刘家那点门第,对你这位宗家亲眷也追责不得。”
&esp;&esp;年长些的少年失望摇首,“本以为你是无心之过,岂料竟从根上就坏了。是大哥我教导不善。既然如此,临楼王府也不好再袒护于你,父王与刘家那面我都会如实秉明,望你虚心受教。今日,且跪着吧。”
&esp;&esp;在场的都是大族子弟,见惯后宅阴私,如今这景况多少能瞧出些端倪。譬如这临楼王府嫡庶兄弟阋墙,乃是二对一的局面;又譬如赵家老大一通话术连消带打,显然是早有准备,眼下风口浪尖的这位,乃是背锅的苦主也不一定。
&esp;&esp;然赵大世子已然寻了把柄兴师问罪,天平便自然先倒向他那一方。这苦主赵二心性狂邪,也不是什么好鸟。且由他一家兄弟撕去,大伙得且偷闲看热闹呢!
&esp;&esp;吕雩凝神看去,只见那处于风波正中的少年早前也摔得满身尘土,凌乱的发遮住半张瘦削面庞,一双眼瞳色泽浅淡,光影幻灭间似有深海螭兽在其内浮沉泅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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