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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柴进见金兵截成两段,奔向城里的一支金兵,十分混乱。火光中见冀州东门大开,吊桥绳索已断,未能扯起.那金兵蜂拥入城,在吊桥上便如滚球也似,纷纷跌入桥下。沧州兵士,杀不过桥,只站在壕边,对奔逃的金兵乱搠。柴进自己左右二十余骑精兵,正是粱山老弟兄,便回看了他们道:"大丈夫见义勇为,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冀川城摆在眼前,城门四扇大开,如何可以放过了?你们随我来,先把这东门夺了,也好放大兵进城。"说着,手挥金枪,拍了马便向金军溃兵丛里直冲了去。那站在壕边的沧州兵,见主将向前,也呐喊着跟在后面向东门冲去。那城外金兵,虽是纷纷向城里逃跑,守城金兵,如何不提防宋军混夹入去,早已伏了两三千人,藏在城墙垛口下,火焰里以备万一。他们看到二十余骑宋军冲上吊桥。为首一将,头戴狮头盔,身穿赤色金缕甲,跨下一骑黄骠马,手挥红缨金枪,气概轩昂,虽看不清面貌,便不是平凡模样。他那骑马后,展开一面红地金边大旗,上书一个柴字。早有人告诉了守城主将,这必是后周柴世宗嫡派子孙,现任横海郡沧卅兵马统制小旋风柴进。那主将早闻其名,如何肯放他过去,且不问城外金兵是否退尽,立刻下令放箭。梆子声里几千条利箭,像下着斜暴雨也似对了吊桥上射将来。柴进却也料到此着,眼前城门大开,马也跃到了吊桥上,怎肯功亏一篑。将金枪插在马鞍插鞘里,顺手夺过这身后那骑兵手上的大旗,把身子伏在马鞍上,两手举了旗竿,伸出马头去,身子一扭,两臂转动,旗面便己展开。只听到呼呼啦啦有声,那面红旗,像一朵飞云,或上或下,或左或右,盖了这人和马,向前滚去。那箭是飕飕的飞来,全被旗子卷落。但那桥左右的金兵,和护送柴进前来的从骑,都纷纷地被射着落地。柴进一马当先冲到了城门洞子里,城墙上箭射不着,石头也砸不着便立定了,他看城门里面,是个月城的城圈,并不见有一个人,凭着自己这股勇气,本可以再冲进月城去。但身后一骑随从没有,若是杀进城以后,金兵反是将城门关了,却不是入了陷阱?必定引着人马过来,先夺得了这城门,不容金兵来关闭,才是来去自如。恁地想了,回头看看自家人马,还是临壕站住,不敢冲近这箭雨。柴进心里焦急,只管将大旗伸出城门洞去,上下挥动,要招引军队过来。但是月城里笳、鼓之声大作一批手拿盾牌滚刀的步兵,就地滚将来。柴进怕让他们砍了马腿,只好手挥大旗,跃出城门洞。那些步兵,并不来追赶,却抢着把城门掩闭上了。同时,城墙上百十条火箭,如几百道流星,对了吊桥射去。桥板上,几丛火焰升起,便己燃着。柴进料是抢不了这城门,只好纵马奔了回去。虽是两手挥旗,遮盖得水泼不入,部城墙上金兵把碗大的石块,向头上盖来。石块沉重,旗子卷甩不开,柴进肩上臂上,各中了一石,马身上更是中石七八块。马虽负痛,所幸这是柴进喂养多年的坐骑,却不肯颠动丝毫,只是飞展四蹄,也像一支箭出弦,将那烈焰笼罩的吊桥,冲了过去。
戴宗率领后路人马,已杀到了阵头,听说柴进带了二三十骑随从,已冲过壕去夺城门,不免大吃一惊。便率领百余骑精兵,由自己阵里,向壕边追来。这时,城外放的那几十丛野火,被风一卷,那光焰越发大了。火头上起的浓烟被下面火光照着,都变成了紫黄色,所以这冀州半边城都罩在红光里。戴宗到了壕边,看得清楚,见一员宋将,舞了大旗,抢过吊桥来。城上箭石追着这一人一骑打,也就顾不得危殆,大喊一声,舞刀拍马前去迎接,正好柴进跳过那吊桥,旗子被火箭燃烧,随手丢了,马腿被箭射穿,人与马一同滚在地上。小校们将柴进在地上扛抬了便跑。这里的骑兵,又已被箭射倒了一小半。沧州兵被火光映着,形影毕现,上前不得,只是隔了壕擂着鼓,摇旗呐喊。柴进被抬到阵后,戴宗将两床马褥子,放在街道上人家屋檐下石阶上.,便让柴进睡在上面休息。柴进虽是身受几处重伤,神志还十分清楚,耳听到四处咚咚金鼓之声,杂了潮涌一般的喊杀。屋檐上面,火光烘托了紫黄色的烟雾,上升天空,那烟雾里无数的火星,像放花爆也似,随了烟雾飞舞。这些火光,照见沧州人马,在街头上来往不息。戴宗叉手在石阶台前,并不言语。柴进猛可省悟,挣扎了坐起来,问道:"这呐喊声起在东南角,必是南郊我们大营人马,前来攻城。看城里金兵恁般惰形,今夜他不省得我们力量如何,不会出来接仗,到了天亮,我们攻打经夜,把士气攻打得疲倦了,他们却开了城来接杀。"戴宗道:"小可也是如此想,只因抢救兄长出险,便耽误了。"柴进道:"这如何耽误得?"便下令全部人马,分三次移动,未曾移动的人马,还只管呐喊攻城,戴宗留在后队压阵,着四个小校,用木板将柴进抬了,随了队伍,绕到南门外。
果见大名大队人马,隔了城壕,将冀州城墙围住。火光里在人家屋檐外,飘荡了无数的旗帜,那骑兵十骑作一队,绕了壕岸奔跑,过去一批,再接一批。马蹄声拍拍不断。柴进看到自家人马如此雄壮,精神为之一振,使坐了起来。街口上两员宋将,引了几十骑随从迎将上来。马前十几个长柄灯笼,有圆有方,上面写了官衔姓氏,烛光照得明白,正是汤隆、陈达二人。小校们喊着柴统制到了。陈达身披黑甲,背上插了双鞭,跃马向前走来,便拱手道:"哥哥怎地?"柴进道:"方才抢夺东门时,被城上乱石打伤了。俊义哥哥现在……"汤隆也迎马向前道:"卢统制正在前面街上,立马等侯兄长。"说着,一同向前。街头大屋下簇拥了一丛灯笼火把,火光下,卢俊义身着紫云甲,跨下紫骝马,腰悬长剑,未拿武器,双手拢了缰绳,正在鞍上四顾,燕青背了弩弓,手拿长枪,拱手立在卢俊义身后,备见精神威武。卢俊义见陈达、汤陛,拥护了柴进前来,也立刻迎上前来观看。见他盔甲未卸,半昂了身躯,向这里看觑了。便拱手道:"大官人辛苦了。"柴进益发将身子挺坐起来,正了脸色道:"为国辛苦,死而无想。只是刚才小可冲进了东门,后面人马跟踪不上,抢不到冀州,却十分可恨。"卢俊义道:"虽是如此,我们兄弟能在这里会师一处,却也不虚这一战。大官人且回大营将息,事不宜迟,只在五鼓以前,小可便当把大军调回,且让斡离不那贼看不透我虚实。"说着,便差燕青先护送柴进回营,一面传令前锋人马只管作攻城模样,且体渡过壕去,一面令后营兵马,卷旗息鼓,分路向大营退去。
原来这南郊外几个村寨,是金将喝里色万余人马分驻了,卢俊义却调着杨雄、时迁所部二千余人马埋伏大路两边监视了,大队人马都在夜月朦胧里绕行过来了。后来城外大火,喊杀声起,喝里色知道冀州被袭,远看南方宋军大营,依然灯火闪烁,虽是在上风头,却也听到那更鼓之声,敲打不绝。仿佛攻打城池的,不是南路宋军,如若抽兵前去救城,却又怕卢俊义的大名兵马随后追来。他只得下令全军戒备,等侯探报。后来他看到冀州东北角火光接天,一丛丛直烧到城脚,益发像是沧州兵马攻城,料得城中大军足以应付,便决定了不出兵。待得有几骑探马回报卢俊义兵马也曾绕道攻城,已到三更天次,便十分晚了。他恐斡离不见罪,勉强调齐人马,开了北寨门向冀州去救援。这里人喊马嘶,埋伏在大路两边的杨雄、时迁队伍,早己准备妥当。等到喝里色人马过去一半,两下便抄杀出来。金兵匆忙迎战,便是一阵杂乱。这时,燕青率领二百余骑精兵,正好护进柴进回营。远远看到一丛火光,在大雪平原上照耀起来。胡笳狂吹,战马悲号,便知道是杨雄、时迁把金兵截杀了。便大声叫道:"弟兄们,今夜未杀进城去,便宜了那些贼兵。于今喝里色人马进上前来,我等必须杀他一个痛快。"回转头来,向躺卧在马褥上的柴进道:"大官人且绕路西,小可转回左边杨雄兄长营里去。"柴进听说,一翻身由马褥上跳下地来。因道:"将息了这些时,我的伤势已经退了。虽不能厮杀,还可以骑马,我自随在小乙哥身后,冲了过去。"他说着,便叫面前一骑兵让了马匹。见他手上拿了丈来长的红缨枪,益发取了过来。坐在鞍上,两手端了枪把,将枪头抖了两抖笑道:"却是不甚吃力。小乙哥由我一路罢。便是厮杀不得,也有你保护了我。若另走小路,遇到金兵,须是被活掳了去。"燕青见柴进不肯离开,只好由他。自己手挥长枪,在前引导,对了来的那丛火光迎上去。后面二百骑马兵,息了灯火,在雪地里紧紧相随。不到半个更次,路旁闪出一座松林,一片黑森森的影子,在雪地里涌起来。燕青看看那火光已越是走近,相距不过二三里路,却引了一行人,都藏在松林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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