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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去沧州还只三十里.加上两鞭,一个时辰便到。宣赞将田、刘二人直引列统制衙前下马,着人向里通报。柴进听说宣赞去而复还?大吃一惊,立刻迎到二堂上来。老远地看到宣赞,便先问道:“兄弟,你怎地回来了,莫非有变?”宣赞叹道:“不想雄州失守,董平兄弟殉难了。现有雄州来人,兄长自问他。”田仲、刘屏行到阶上,远远的就向柴进拜礼。柴进慌忙着回礼,因道:“且请到里面回话。”于是引了三人到暖阁里来,田、刘二人谦逊着不肯就坐。柴进道:“离开公堂,四海之内,皆兄弟也,柴进虽是作了官,却还没有忘却本性。二位远道来,且请坐了从容叙谈。”田、刘见他恁地慷慨,便同坐了。柴进听他二人将易州、雄州的事叙述过了,只是跌脚长叹。因道:“我日前接得董都监告急文书,便和这里王知州商议,要调几千军马去救援。这知州是王黼本家兄弟,在沧州多年,挣了不少金银。自北国有变,昼夜只愁着金人要来进犯。所幸这里偏东,并非军事要道,一旦有事,他逃走却自容易,听说我要调本郡人马去救雄州,他却是
执意不肯。他道横海郡只有五七千人马,自顾尚且不暇。若是把军力调走了,金人乘虚而入,这过失兀谁来担代?我想他虽胆小,这事却也顾虑得是。但我和董都监又是生死兄弟,怎能坐视不救,只好和宣副统制商量了,抽拨一千五百军马前去,聊助一臂,便是如此,也和王知州磋商多日,才于今日拔队前去,不想雄州竟是失陷了。事已如此,懊丧也是无益,二位且请在驿馆里暂住,容我向王知州商量了,再作处置。”正说时,差弁进来禀报,王知州请统制过衙去,有重要军情会议。柴进向宣赞道:”贤弟且去将人马调回城外大营,我想必是知州得了雄州失陷消息,来叫我去商量防守事宜,我且去看他说些甚的。回城以后,贤弟便来我这里叙谈。”宣赞称是,领着田、刘二人去了。
柴进换了品服,骑马向知州衙里来。那王知州迎出二堂,将柴进引到内堂签押房小阁子里叙话。放下门帘,他且不坐下,便向柴进拱拱手道:“贵统制晓得沧州危在旦夕吗?”柴进道:“适才有人由雄州来,知道那里雄州失陷,却不省得沧州有甚变动?”说时,见王知州戴了一顶半旧青纱方巾,前面所绽的一块玉牌半坠了,拉着线缝,身穿一领蓝绸袍,领襟歪斜了,胁下纽带,兀自松着未系。项下一部连腮须,蓬松了一团,面色苍白,神情十分狼狈。口里虽如此说,却也疑心真个有甚情事,望了他未曾坐下。王知州拱揖道:“将军请坐。沧州并无变动,只是此地去雄州不远,听说金人步马数十万人,要席卷河北,我们这里只五七千军马,如何抵敌得住?况是胡骑日行数百里,他既得了雄州,正是朝发夕至,叫本州怎地不焦急?”柴进听他如此说,倒是笑了,因道:“俗言说,兵来将挡,金兵果来犯境,不才自当领了军马前去厮杀,明公坐镇城内便是,急些甚的?”王知州坐下,手搔了蓬松的胡楂子,皱了眉苦笑道:“柴统制,你好大话儿。
金兵来了,你带了五七千人,去抵他十余倍之众,这胜败之数,岂难前知。本州一个文官,手无缚鸡之力,体却叫我来坐镇城池!”柴进听了便有七八分不自在,坐在椅上,两手按了膝盖,向他注视了道:“依明公要怎地才是?”王知州道:“下官来此多年,眷属生聚日繁,兵临城下,环绕着这些老弱却特嫌累赘,因此,本州却差了两三干吏,明天便送敝眷回江南原籍去。只是道经齐鲁,却是盗匪出没的地方,贵统制手下必多武艺精通的人,望相借一位弁目,再挑一二十名干卒,代为保送南下。此路绿林豪杰,多仰兄等成名,一枝令箭,便可当雄兵一旅,敝眷等十分属望。至于来去盘缠,敝处从重酬赏。”柴进未加思索,便笑道:“州宪唤柴进来,便是传谕此事么?”王知州笑着拱手道:“此其一端,必须眷属离开,本州光身一人,方好毫无挂虑抽身应战。”柴进笑道:“进是一武人,只省得上马杀贼,州宪读破古今书籍,胸中自有韬略。敢问明公,在此边患日紧之际,有何卓见?”王知州拱手道:“柴统制休得过谦,军事全仗台端。”柴进作色道:“前数日,进曾屡次向明公建策,发兵救援雄州,迎敌境外。本州虽只能抽调五千军马,但董都监也曾告知,曾向大名求救,那里统制卢俊义是我等生死兄弟,必定调兵往救。大名是一座河北重镇,调动五七千军马,决非难事,合并两州救兵,便有万余人马,再加上雄州守城之兵,岂不可以一战?州宪必待兵临城下,才是焦急,已是晚了。”王知州道:“你再却休来埋怨本州,我也是计出万全,怕金人乘虚而入。便依了贵统制计划,并不曾听说大名发动了人马。”两人正争议着,宣赞却差了紧急探子来报军情。王知州一闻有紧急探报,身上便有些抖颤,即着虞侯传探子入来。探子在帘前跪着报道:“小人李吉,在中营前哨当差,随身带有号牌,请相公将军调验。昨日晚间,出境五十里,亲见金人马队约三千名,由北向东骚扰,沿村烧杀掳掠。深夜由小路前去打探,遇到逃难百姓,不断向沧州逃来,闻得金兵占了雄州,正分兵三路,分夺河北州县。约四更时分,小人回转本境,所报是实。”王知州着虞侯将他所佩号牌调验,并无错误。便着他到前面去科房领赏。探子拜谢去了。
王知州望了柴进,良久作声不得。柴进道:“州宪却休惊慌,柴进自有定见。若是金兵倾巢来犯,凭沧州这些人马,自不敢说能将金人打退。若是他分途骚扰流窜各州县,那正是合了我们的算法,恰好把那些零碎小股贼人剿灭了。倒怕他只千人马,不敢进窥我沧州。”王知州自听了这回探报,益发神色不定,抖颤得衣纹乱动。他却故自矜持坐着,摇摆了两腿,作个沉思出神的模样,遮盖了他身体的颤动。柴进道:“既是金兵已向本州流窜,明公应下令戒严,关了城门。”王知州道:“如此岂不惊慌了百姓?”柴进道:“这却如何能免?明公也曾说了,胡骑日行数百里,若不先闭了城门,他突然冲了来时,如何抵御?”王知州偏头想了一想,因微笑拱手道:“本州有个下情。敝眷收拾行囊,今晚才得完事,明日才可以启程。若是关了城门,扯了吊桥,一行男女数十人开城出去,未免惊动军民耳目。今晚可以关城稍早,只迟这半日工夫未见金兵便来了。”柴进将桌案一拍,突然站起来喝道:“姓王的,休说此话,不但愧为一州长官,你却枉顶了一颗人头。贼兵犯境、国家土地,人民性命,你全不在念中,第一件事便是要送家眷和你搜刮的财宝南去。你知道雄州奚轲临难苟免,弃职潜逃,你却想学他一个样!军家安危成败在毫发之间,下令戒严,是甚等事,你却要退个一日夜,好让你家眷出城?你这王黼家奴,是一个奴才的奴才,本作不得这州之主,我看天子情面,国家法令分上,权且寄下你这颗奸头。你若移动了一草一本出城,我便先斩了你这贪官,与本州百万人民雪恨。你不戒严,我执掌横海一郡兵马指挥之权,难道下不得令关城御寇?”说毕,拂袖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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