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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宝爷睁开眼,朝他喵两声,又钻到她怀里睡大觉去了。这么些日子没见,他显得老道了好些,再不是当年那个带着她再四九城中胡乱认兄弟姐妹的小纨绔了。
&esp;&esp;仿佛那段时光是真的远去了,奔跑,自由,京城混杂着各种滋味的风,大槐花树,没熟透的、涩满嘴的柿子,父母的笑与骂,她与他都曾经安心的家。
&esp;&esp;可是才短短几个月而已,他们都与过去阔别了,以两种不一样的方式。
&esp;&esp;她也带着同样的微笑,欣然道:“我都好啊,您也好?”
&esp;&esp;风雪夜归
&esp;&esp;成明忙不迭地点头,“好、好,你也知道,我成日家就这样,”他的眼中始终有一些淡淡的忧伤,“你家里的事…对不住。我阿玛那程子过身,家里忙哄哄的,没顾得上。不过你放心,如今我袭了爵,我哥子又让我学着办事,不用你说,只要能帮你照顾到的,我就一定会全力做到,你不必操心担心,外头且一切有我呢!”
&esp;&esp;她听见这话,觉得很安心,抚弄着宝爷油光水滑的皮毛,笑得安静且恬淡,“我没所求的了,愿我家人一切都好,未来还能再见上一面,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esp;&esp;成明也笑,“你可别这么说,未来路长着呢,怎么才进宫几个月,变得跟个菩萨似的。”他皱起眉头:“恨我没早些找着你,让你跟着老祖母,念了几个月的经。”
&esp;&esp;他从袖口里掏挖,找了半天,找出一个纸包,上头贴着一张红纸片,是个“春”字。她望着惊喜地叫,“天!奉春斋的艾窝窝!”成明便把纸包往她跟前递,“来,自己打开。知道你爱吃这个,从前老缠着我买。我让人多放了青梅,揣着大半天儿了,我自己都馋呢!”
&esp;&esp;摇光十分熟稔地拆开,也不顾旁的,拍拍手自己就拿了一个,熟悉的味道蔓延唇舌,带回了熟悉的记忆。雪白的的一团,软、甜、香!各种滋味儿混杂在一起,伴着胡同口的斜阳晚燕,就是她最惬意的那一段时光了。
&esp;&esp;她又把艾窝窝往回递,“别介,看着我吃,多委屈您,您也吃,甭客气!”
&esp;&esp;成明给她说笑了,大大方方地也拿了一块,宝爷看着他们直叫,摇光觉得好笑,也喂它一块。真好,两人一猫都吃得快快乐乐的,连空气中都是甜丝丝的。
&esp;&esp;小端亲王觉得真快乐,这种快乐少有,自打他阿玛没了之后,舒氏抄家,他就再也没有可以分享艾窝窝的人了。
&esp;&esp;他掏出手帕子擦掉嘴角的渣儿,又十分优雅地收回去,试图在她面前营造一个有礼貌爱干净的好印象,他伸手比划,期期艾艾地问:“今年有什么想要的没有?我三十还能进宫一趟,什么泥人啊,这么大这么宽的葫芦,鬃人面人都好玩儿啊,就是不大好带。要么毛猴?兔儿爷?实在不行给你带几张窗花儿,你贴在窗子上多喜兴啊!”
&esp;&esp;摇光虽然都很想要,但是平白无故送了东西进来,没有记档,到时候闹出来不好交代的。她左思右想,觉得窗花很不错:“窗花不要买贵的,寻常挑担在街上晃荡的,手比正儿八经卖的还要巧!”
&esp;&esp;小端亲王说我省得的,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就去咱往年买窗花的老地方,那老头年年都在,他们家做的绒花也不错,什么三多啊铜钱树啊——哟,真不赖,你头上戴着支三多呢。”
&esp;&esp;摇光点点头,眼里有些寥落,不过照样是明媚的:“老太太赏的,在家时每年玛玛都会送一盒绒花给咱们姊妹挑,姑娘家新年就得戴绒花。”
&esp;&esp;小端亲王生怕勾起她失落的情绪,咂了咂嘴,赶忙接口换了个话题,“你们姑娘家,讲究!我记着当年你说什么来着,谁要是要娶你,下茶时得有上好的鞍马甲胄玉如意,行插戴礼的簪钗须得是宝庆的足金,你玛玛、阿玛额捏并叔叔伯伯哥子们给你掌眼,一个摇头都不成。”
&esp;&esp;年少时狂妄,说过的话居然还有人费心记着,她面庞上也飞扬起恣意的色彩,仿佛在一瞬间她又变成了那个硕尚家意气风发千尊万贵的姑奶奶。
&esp;&esp;“最最重要的是不能有二心,不能纳妾。那时候不懂事,这话说出去可笑,家里人都说我心眼小。可是我就是想找个人,平平安安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他敬我爱我,我也敬他爱他,两个人搭伙过日子,不求旁的什么,只求个心安,如今想想,竟也是顶难办的事。”
&esp;&esp;成明眨了眨眼,“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去路?方才我们在暖阁里陪老太太说话,提起你的亲事,老太太撺掇着我那些伯母婶婶们给你添妆呢。我估摸着过几年,你家里的事淡下来了,老太太把你指个宗室。”他掰着指头替她打算:“我那皇帝哥子就不提了,我这一辈的兄弟,你都见过的。荣亲王有福金了,平亲王虽与你搭过话,未必老实,前几日主子还嘱咐他和他福金要好好过日子呢!全亲王家世子,虽然还未婚配,不过他们家他排老幺,就一娇生惯养的屎尿屁孩子。旁的郡王贝勒暂且不提,”他试探性地看她,“不知道你有什么想法?”
&esp;&esp;她能有什么想法,“走一日看一日吧,”她抚着袍子,涩涩地笑着:“事到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哪还能有别的想头。”
&esp;&esp;“那可不成啊!”小端亲王着急了,拍着胸脯下保证:“你看看我,咱俩知根知底的,打小儿一起混到大,我妈早就相中你做她媳妇了。我洁身自好啊,身边除了打小的丫头,没别的女人,这些年你也是瞧着的。咱就一句话,我觉得我挺好,保管你一辈子顺顺遂遂的,没人敢欺负你,半点委屈都不受的那种!”
&esp;&esp;“是吗!”直愣愣插进来的一声喝,让成明与摇光都不由自主地愣了一愣,他们纷纷回头,却看见先前还在东暖阁里与荣亲王下棋的皇帝不知何时站在这里,一身端罩雍华,长身玉立,上好的皮毛流淌着天光。
&esp;&esp;小端亲王吓得一激灵,蹦起来刷刷扫下马蹄袖,亲亲热热地叫了声哥子,“呀,您老人家怎么跑这儿来啦?吓唬人么,做弟弟的我在这里先祝您新禧啦!”
&esp;&esp;皇帝冷冷地瞧着他,唇角泛起一点嘲讽的笑,做弟弟的?这就是做弟弟的样范吗?做弟弟的跑到这里抓着她聊闲天儿,还分析上宗室来了?怎么他就不提了?怎么他就不能提了!
&esp;&esp;成明多机灵一人啊,知道惹毛了他哥子,再想进宫看妹妹是不能了。眼下最重要的就是带着他哥子离开这里,事儿都跟七妹妹理论清楚了,前头老太太那里有他妈镇着。何况往后要是指婚,还得求他哥子呢,这个大媒人可千万不能够得罪喽!
&esp;&esp;他于是嬉皮笑脸地迎上去,“主子,是前头传饭了吗?多不好意思啊,叫您老人家亲自来寻我,走,咱们吃饭去!”
&esp;&esp;皇帝却在原地纹丝不动,任他拉扯两下,却跟推石头似的,小端亲王是个灵泛人,讪讪地收回了手,别到时候把怹老人家端罩上头的毛扯下来就不大妙了。他又依依不舍地回头,深情地望了望摇光,却被他哥子挡住了,只看见他哥子极其冷峻的眼神,恨不得在他身上钻出几个窟窿眼儿。
&esp;&esp;小端亲王背后冒汗,灰溜溜地绕过廊子,往前头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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