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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莉莉和惠良马上招呼来人坐在椅子上。莉莉对润叶介绍说:“这就是我们馆的贾老师!”
&esp;&esp;“贾冰。”戴黑边眼镜的人向润叶点点头,自我介绍说。
&esp;&esp;尽管润叶马上知道这就是常在报纸上发表作品的那个诗人,但莉莉当她不知道,又立即给她补充说:“贾老师是大诗人!我们《黄原文艺》的主编。他常在报纸上发表诗歌哩!你记得不?咱们以前还在原西朗颂过他的诗哩!”润叶拘谨地说:“我看过贾老师写的诗……”“听你口音也象是原西人?”这位诗人问她。
&esp;&esp;“我是石圪节公社的。”润叶告诉贾老师。
&esp;&esp;“噢,那咱们是老乡!我是柳岔公社贾家沟的……对了,去年莉莉他爸带咱们县两个讲故事娃娃,他们说也是石圪节的。其中那个女娃娃是咱们县田主任的娃娃……”莉莉马上指着来说:“这就是她姐!”
&esp;&esp;“那是我二爸家的娃娃,叫田晓霞。”润叶说。“噢,是这样!你二爸我认识!福军是个好同志!有头脑!有胆识!你们是?”
&esp;&esp;贾冰指着润叶问莉莉。
&esp;&esp;莉莉立刻说:“我和润叶是老同学,最要好的朋友!”“噢,那我就不怕了!”诗人说着立刻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两页纸,说:“我刚写了一首诗!惠良,莉莉,还有这位老乡,你们听一听!你大概也听广播了,它妈的,把人肺都气炸了!我亲爱的祖国!千千万万的英雄儿女,又一次把鲜血洒在了光荣的天安门前……”诗人在未朗颂他的作品之前,就已经激动起来了。
&esp;&esp;贾冰展开稿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准备朗颂。润叶、莉莉、惠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等待他开口。
&esp;&esp;一刹那间,诗人眼睛里骤然燃烧起了一团火焰,右手在空中扬起来,大声朗颂道——今儿个,清明节刚刚过罢,我,怀念天安门广场上,那一朵朵浸透了血泪的白花。
&esp;&esp;残雪,哪能锁住明媚的春光?
&esp;&esp;乌云,岂能遮定阴谋的狡诈!
&esp;&esp;我们的民族,是滔滔的黄河,历尽磨难,奔涌在英雄的华夏……镇压,怕什么?!
&esp;&esp;死,又怕什么?!
&esp;&esp;阳坡上有草要返青,背洼洼有村要开花!
&esp;&esp;野火烧不尽,
&esp;&esp;冰雪压不垮,
&esp;&esp;革命人,一代接一代,头掉了,不过碗大个疤!
&esp;&esp;…………
&esp;&esp;诗人越朗颂越激动,到结束时,双拳挥舞,泪流满面,声震屋瓦!莉莉一边抹眼泪,一边轻声插嘴说:“贾老师,声音小一点,小心外面有人……”贾冰象是回答莉莉,但实际上仍然在大声朗颂自己最后的诗句——让他们来吧,我不怕!
&esp;&esp;我们不怕!
&esp;&esp;---
&esp;&esp;孙少平在高中的最后一个学期开始了。
&esp;&esp;从一九七五年春天起,他在原西中学已经不知不觉度过了一年半的时光。
&esp;&esp;一年半是漫长的。他在这期间忍饥、忍辱、忍冻,心中留下数不清的痛苦记忆。
&esp;&esp;他又感到一年半是短暂的。他在这里也有过欢乐和愉快,懂得了不少事,结交了朋友,获得了友情,开阔了眼界,抛弃了许多纯属“乡巴佬”式的狭隘与偏见……一切都好象才刚刚开始,可马上就要结束了。
&esp;&esp;但不论怎样,他还是为终于快熬到了高中毕业而高兴。这一切多么不容易啊!
&esp;&esp;他更为高兴的是,他已经跨过了十八岁的年龄。这就是说,他已经成了大人。即使高中毕业回去劳动,也能扛起一头子了,从心理方面说,他现在也已经有了强烈的独立意识。在以前,他总觉得自己是个娃娃,得依靠大人。现在,即便是没有大人,他也感觉能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下去。他的另外一个成熟的标志,就是对大人的行为开始具备批判的眼光。以前父亲和大哥说的话和做的事,他都认为是对的。可现在就不见得了。不过,目前这种批判性的意见只在心里而不会表现在嘴上,更不会表现在行动上。
&esp;&esp;总之,也可以这样说,他现在已经初步有了他自己的生活观——尽管这一切的确是刚刚才开始。
&esp;&esp;他现在最为遗撼的是,他在这一年半中请假的时间太多了。学校尽管经常搞政治运动和出山劳动,但总还上一点文化课。他耽误的课太多,以至都无法弥补了。本来眼下的一张高中文凭就不包含多少学识,他的这张文凭更不值几个钱,仅仅能说明个学历罢了。这倒不是说,他在这一年半里一无所学。不,他阅读过不少课外书。从学校的传统眼光看,这种学习是极不规范的。但在一个人往后的日常生活中,也许这种学习比课本知识更为有用;只不过参加正式的考试就不行了。不管在以前还是在以后的中国文科考试中;也不论大、中、小学,一律都在基本规定的“教学大纲”的范围内。而许多这样的考试已和旧朝代的“八股”无异。中国这种考试方式鼓励了死记硬背,但往往排斥了真正的才学。
&esp;&esp;孙少平的遗撼倒不在文科方面,主要是数、理、化。他误得太多,前后接不上碴,虽然这学期听课,也听不懂。听不懂就听不懂,反正也不上多少课——现在学校上课已是一件附带的事。
&esp;&esp;现在,他没有事的时候,就仍然看课外书。晓霞还象以前一样,从她家里拿许多书来让他看。他们每天也在学校操场的报栏前不期而遇。星期六的时候,晓霞还把她爸订的《参考消息》给他拿来,他星期天就哪里也不去,兴致勃勃地看这些外国通讯社的电讯稿,脑子里在许多国家游荡老半天。
&esp;&esp;这一天下午,田晓霞突然匆匆忙忙到宿舍来找他,让他跟她到外面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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