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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王总,陆既明认真地对宁檬说:“六年前你做我秘书,你大大地不如我;三年前你改做投资,你依然不如我。但现在,是我变得快要不如你了。”宁檬拍拍他肩膀:“加油陆总,不然六年后你可就是大大地不如我了!”陆既明看着自己被拍过的肩膀,笑一笑,摇摇头。还顺杆上了。想叫他大大地不如她,想得美。那天起,路盟投资的员工们发现他们的帅逼陆总忙碌起来可真不是人,简直是牲口。宁檬的有限合伙从荟影视里退出了,宁檬个人反倒趁机从柳敏荟那里买了点股权过来。柳敏荟给她的转股价格非常非常便宜,宁檬怕二轮融资的投资方知道了会不乐意,要求提价,柳敏荟却两条粗眉毛一抖:“不乐意拉倒,现在想投我们的多了,不行就换一家呗!反正他们是别想跟你比,没办法你就是特殊,没有你就没有爆款剧,就没有今天的荟影视,当然更加没有明天后天的荟影视了!所以啊,爱谁谁,我就这么定价,不服请他憋着!”宁檬很感动,对柳敏荟道谢,但依然试图上浮一些转股价格,想尽量接近市价。柳敏荟死活不干:“宁檬,你搞搞清楚好不啊?我这个价格转股给你不是我给你恩惠,是我在报答你之前给我的恩惠好不啊?好了别撕吧了,再撕吧我要急眼了!”事后当陆既明听说柳敏荟要死要活非以接近平价的价格转股给宁檬,有点点小吃惊:“你是怎么做到的,让每一个跟你合作过的人都这么死心塌地的?”宁檬不经意地撩了撩头发,说:“我以诚心诚意待他们,他们就也以诚心诚意待我了吧。”陆既明看着她撩头发的动作,心扑通扑通地跳。他其实想告诉她:这年头诚心诚意一斤值不到五毛钱。主要还是你长得好看。金秋时节,荟影视的投资收回了可观的回报,宁檬得到了丰厚的项目提成,她用其中一部分投资了荟影视。在陆既明的操盘下,路盟投资做管理人投了衍生品公司,动漫公司也正在尽调过程中。在陆既明投资衍生品公司的过程中,宁檬在一旁见识到了他是怎么和投资标的方谈判的。对方提出来的每一个条件,陆既明都不明着拒绝,但绕来绕去,谈未来谈规划,谈将来收入谈盈利预测,谈到最后对方总会乐不得地说:“陆总您说的对,我们没有从资本角度去考虑这个问题,这方面我们现在决定必须听您的!”他用他的专业,掰人掰得无影无形。宁檬默默地用小本本,记下了陆既明的那些攻人于无形的谈判技巧。谈判桌上的他,比从前多了稳重,多了狡黠,少了意气用事,少了随心所欲,总的来说就是比从前更帅更有魅力,公司很多小姑娘都是陆既明的小迷妹。宁檬想,千万不能让陆既明知道,在谈判桌前看着他挥斥方遒,她也快和那些小姑娘们差不多了。一切都在向很好很好的方向发展。宁檬算算日子,距离尤琪说的过几天就回来,已经又过去了好几个过几天。她们有三天没联系了,三天前,尤琪说她要到一座信号时好时不好的山里拍点照片,拍完就打道回北京。宁檬于是很期待地等着她把这最后一座山拍完。这三天里,她每天拨尤琪的视频都拨不通,由此印证了尤琪说的那句话不是很对——那山里信号应该不是时好时不好,它就是不好。算算日子,再威武雄壮的山,三天也该拍完了。宁檬又开始拨尤琪的电话,但依然不通。宁檬眼皮轻轻一跳。这一个轻跳倒像是触发了她眼皮下某个隐藏着的小马达。她的眼皮开始不停地跳。宁檬揉揉眼睛,给尤琪发了条信息:琪琪,有信号了给我回个话。然后她一边等尤琪的回话一边刷朋友圈。刷啊刷,今天大家发的就都刷过去了。她于是开始看昨天的。忽然她拨动屏幕的手指一停。屏幕中间呈现的朋友圈内容是一个圈内投资公司高管发的,他认识宁檬的同时也认识何岳峦。这位高管昨天晚上发了条朋友圈,文字是:金秋时节,有幸得邀请参加何总儿子满月宴,不胜荣幸。今日同时是何总及夫人登记领证的日子,可谓双喜临门,祝二位百年好合,恭喜恭喜!(盗用一下何总的图)配图是两个戴着婚戒的大人的手,一起托着一个小婴儿的手。宁檬看着这条图配文,愤怒搓着火地往头上蹿,她差点把手机摔到墙上。她眼皮跳得更慌了。她现在就想知道尤琪到底有没有删掉何岳峦的微信,她会不会看到何岳峦发的朋友圈!她又拨打尤琪的手机,还是不通。她改打安中的电话,也不通。她的心和眼皮一起跳得很乱,一种很不好的感觉像藤蔓一样缠到她胸口,让她透不过气。半夜的时候,忽然电话铃声响了。宁檬挣开眼睛时,整个人一震。她抓起手机看,来电地址显示的是贵州。她赶紧接通,喂了一声。话筒里传来一个陌生的男音,低沉,凝重,肃然。他对宁檬说:“我是当地派出所的警员。请问你是尤琪的亲友吗?入山前她在信息表上登记的紧急联系人是您。”宁檬握着手机,声都颤了:“我是她的亲友,请问您,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对方说:“很抱歉地通知您,她和她同行的男子,昨天一起自杀了,请您节哀。”宁檬眼前一黑,没了知觉。天不报我报从听到尤琪自杀的消息开始,宁檬整个人就处在混沌中。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晕倒中醒来的,似乎是隔壁住户听到了她倒下时的那声巨响,惊到了,于是来敲门。无人应答后,他们试探着推门进屋,看到了躺在地上无知觉的人,以及屏幕还没来得及灭掉的手机。他们赶紧按人中,按不醒。于是他们打了120。他们又想起之前的一位陆姓住户似乎跟二房东关系密切,于是善意地自作主张翻了二房东的手机通讯录,结果看到的第一个人就姓陆:a陆。他们把电话拨过去。不久后这位陆先生和120几乎同时到达。后来宁檬在医院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打着吊针。一堆过度疲劳,亚健康,营养不良,低血糖的白领病词语向她砸过来。医生把她晕倒这些病因说完,她在朦胧一片的迷茫中听到陆既明用很揪心的声音在说:你为了帮我,把自己累成这样,而我却到现在才知道。她顾不上对他大义凛然地说一句,这都不叫事。她知觉迷茫的结界被陆既明的说话声划破了,她想起了晕倒前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当她一张嘴,那些难以自抑的悲怆呜咽立刻给刚刚那些病名又增加了一个伙伴:悲伤过度。宁檬告诉陆既明,尤琪没了,她自杀了。她拜托陆既明立刻帮她买张机票,她得飞过去看看尤琪,看看她是不是在搞什么恶作剧。陆既明连老板派头都不要了,没有通知公司负责订票的行政秘书,立刻亲自买票,一共两张。宁檬的,和他自己的。他把所有事情全都放下了。义无反顾地放下。他得做惊慌失措的她的守护者。就像之前他了无生趣万念俱灰时,她守护他那样,所有其他事情全都义无反顾地放下。陆既明就这样陪着宁檬到了贵州。到了贵州,宁檬打起精神,强迫自己不要被再一次听到的看到的事情击垮。现在不是她垮掉的时候,她没资格把悲伤放在处理事情前面优先发泄。从客栈老板、当地居民、当地警方等人的口中,宁檬拼凑起了事情的全貌。那位女士和那位先生,据和他们住同一层的医生说,两个人都有严重的抑郁症。然后前两天他们进了山就没再回来了。——客栈老板说。那位女同志和那位男同志进山之后一起跳崖了。那位男同志比较幸运,挂在崖中间树叉上,没彻底掉下去,被当地进山采中药的老乡发现时已经重度昏迷。现在他人正在当地医院抢救着。至于那位女同志,我们没有找到她,但根据地形推断,她存活的可能性不大。宁檬忍住一阵阵眩晕。陆既明紧紧扶住她,她的背抵在陆既明胸前,以此让自己有了依靠不会立刻摔倒。她不愿意承认事实,于是企图用细节挑战事实存在的可能性:“没有看到人,凭什么能确定她就是跳崖了?万一跳的只是安中呢?”警员同志摇摇头,叹息一声:“女士,我的话还没说完。那位跳崖的男同志被送到医院后,我们从他身上找到一封事先写好的遗书,上面有两个人写的话,已经核对过笔迹。”-从安中身上找的遗书是这样写的:抑郁症,太难熬了。也许难熬的不是抑郁症本身,是我们对这个世界已经再也提不起兴趣。我们也曾互相鼓励,再熬一熬,或许活着没有那么可怕。可是我们真的熬不动了,当活着比死还叫人辛苦,活着便已经失去意义。于是我们选择在我们还没有变成麻木的行尸走肉前,用最后一分生动与刻骨,和这个世界勇敢诀别。同行的路上,有你挚友尤琪相伴,我不孤独,这样已经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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