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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这么多现成衣服不要，偏要选料子现做，这下不是没得穿？你们女人真是麻烦。”他摆了摆手，扭头朝店里的阿珍吼。“选不好了？选不好你留着，我们自己回去。”阿珍怕他真走了，于是匆匆忙忙拎起两件套装让店员打包，又伸手招陆爱国过去付钱。陆爱国才懒得理她，从裤兜里抓出一把钞票塞在她手里，让她自己去。阿珍一手拎着自己的衣裳，一手拎着陆爱国的衣裳，大包小包的出来。白建国拎着自己的一身，也有几只包。只有陆爱国和苏平安都是两手空空，走路有风。出了百货大楼，陆爱国还不尽兴。兜里有钱他就要作怪，说要请他们几个去吃顿好的。一听他要请客吃饭，阿珍又丑人多作怪的提议去吃西餐，说西餐有气氛有身份。陆爱国不搭理她，弯腰问苏平安。苏平安倒是欣然同意，西餐就西餐。于是一行人就近选了一个西餐厅，因为怕店大欺客，选的还是小店面。然而店小名气大，一进去里面幽暗幽静，绅士淑女坐满。四人里面两个大嗓门，一进门陆爱国就吆喝。“伙计呢？怎么连个招呼的人都没有？”好这一声吼，本来窸窸窣窣轻声细语的先生小姐们一个个都跟被拔了脖子的鹅似的，抬头望过来。一看门口这四人，目光里的鄙夷和责备还是毫不遮掩。苏平安真恨不得扭头夺门而出。可偏偏肇事者还毫无羞耻之心，在众目睽睽之下继续大嚷大叫。“说你们呢，伙计呢？”最后还是店里的服务生急急忙忙跑过来，捏着鼻子询问。“先生小姐来吃饭？”“不来吃饭来干嘛？你这人怎么明知故问。快给我们弄一个位置，要好的。”陆爱国瞪起眼嚷道。“是，先生小姐请随我来。”到底还是人家服务生脾气好，摆出一张笑脸迎客，把这四尊大菩萨请进去。这一路进去，又是备受瞩目。陆爱国知道店里这些人看不起自己，但那又如何？他还看不起他们呢。阿珍也是头一次来这种店，止不住探头探脑。水晶灯，油画，鲜花，还有摩登的绅士，漂亮的淑女，雪白镶金边的盘子，摆放精美的食物，银晃晃亮晶晶的餐具。这一切都代表着上流有钱人的生活，多么富丽堂皇。此一刻身在其中，仿佛她自己也高档起来了。白建国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以前日子还好的时候，他母亲倒是带他去过几次国营的西餐厅。但内地的西餐厅再好也比不上香港这边，内地讲究简朴，这里的洛可可风格真是富丽堂皇。他也知道自己一行人土包子受人讥笑，但羞愤之余也忍不住好奇之心，偷偷四处打量。唯有苏平安是霜打了的茄子，彻底蔫了，垂头丧气的走在最后，羞愤难当。初显身手10服务生把四人领到一个幽静的角落，陆爱国等人还以为真是雅座，只有苏平安知道这是把他们和别人隔绝开，免得被人当西洋镜看，丢了店家的脸面。服务生面带微笑的帮两位女人拉椅子，等四人依次落座之后，又弯腰递上菜单。“请几位点餐。”陆爱国一把抢过菜单，翻开一看，傻眼。旁边阿珍和白建国凑过去一看，也傻眼。菜单全是外文，谁也不认识。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支支吾吾半天也点不了一个菜。服务生一眼就看穿客人的尴尬，却也懒得管，扭头看向一直低着头的苏平安。因为只有她看起来是即安静又文明，而且还有廉耻之心。苏平安低着头哀叹自己误上贼船，被人当成土包子看。察觉到服务生的目光，还以为对方是等她点餐，便勉为其难的抬起下巴，懒洋洋的说了一句。“给我一客西冷，五分熟。”听到她点餐，那边还在着急的三人抬起头。“小姐用什么酒？”服务生没想到她能点餐，便端出专业精神，低声问道。“不要酒，给我一杯柠檬水。我不喜欢西兰花，给我换成生菜。沙拉里面不要放蛋黄。”她说的时候一脸哀怨，好像不是点餐倒是受刑。服务生点头，轻声应道。“是，小姐。”记下了她的菜，服务生又扭头看向那三位。陆爱国福至心灵，把手一挥。“我们再看看，先上她的菜。”客人这么说了，服务生也就不再多说，点了点头转身退下。伙计先送来一整套的餐具餐巾，在苏平安跟前一一摆开。还没开始吃就摆出这样大的阵仗，叫陆爱国和阿珍看傻眼。白建国倒是晓得这是西餐的礼仪，并不奇怪。摆好了餐具，服务生又转身离去。苏平安还是一脸哀怨的拎起餐具抖开，铺在腿上。很快她的西冷就送过来，雪白镶金边的盘子里，一块香气扑鼻的牛肉。牛肉上面淋着酱，旁边搭着几片碧绿鲜嫩的菜叶。看起来样子蛮好。“伙计，给我照样来一份。”陆爱国指着苏平安的盘子吆喝道。“我也一样。”阿珍连忙也表态。“我也一样。”白建国羞答答的也赶紧说了一句。“好的，先生小姐请稍候。”服务色面不改色的退下。不多时，三套餐具奉上。三个人依葫芦画瓢，照着样子弄好。很快牛排柠檬水沙拉也都上来，摆了满满一桌。那一边苏平安已经拿起刀叉开始吃，三个人也照着样子拿起刀叉开始切牛排。然后整个餐厅里的先生小姐们就开始听到吱嘎吱嘎的怪声不断响起，折磨大家的耳朵。众人顺着声音抬头一看，就看到角落里那一桌土包子，纷纷了然。苏平安已经哀怨够了，便面色沉静的在一片吱嘎声里坦然嚼牛排。换成了白建国耷拉着脑袋，羞得满脸通红，有气无力的切牛排，欲哭无泪。至于陆爱国和阿珍则是统一的拧着眉毛杀气腾腾的对付盘子那块牛排，如临大敌。陆爱国是怎么也想不到，明明苏平安用的很轻松很顺利，到他手里这刀叉怎么就不听话了？好容易牛排被他切开了，更想不到的事情就来了。“我操，怎么还是生的？”他又叫起来。苏平安闷声不响，把切成小块的牛排往嘴里送，狠狠的咬，就像在咬他的肉。见她吃的这么欢快，陆爱国又跃跃欲试的叉了一块送到嘴里，嚼了两下就呸的吐出。把手里的刀叉往盘子上用力一摔，他又叫起来。“还真是生的！这让人怎么吃！伙计你给我过来！”服务生满头黑线的跑过来。“先生有什么问题吗？”“你们这店是怎么开的？生的东西也拿出来卖？都还有血丝呢。拿下去给我烧熟了再送上来！”他端起盘子指着里面那块肉骂道。“先生，我们厨房是按照先生你的要求做的，五分熟就是这样的。”“这么说还是我的错？”“可这确实是按照您的要求做的。”“我不管，反正我不吃生的。你们要么给我退货。”“先生你都吃过了，不能退货。”“你们这家店还不讲理了！买生肉给客人还不肯退！信不信我砸了你们的店！”说着，他就跳起来，拧眉瞪眼。服务生哪里见过这样凶恶的客人，吓得倒退一步。苏平安忍无可忍，把手里的刀叉往桌上一拍。“还让不让人吃饭了？你自己点的五分熟牛排，那五分熟就是这样的。你吃不惯，就不要吃好了。”她人小言轻，然而气焰嚣张的陆爱国听了她的话，就灰溜溜摸摸鼻子，闷声闷气说道。“那我不知道是这样的呀。都是血，我真吃不下去。”苏平安眯着眼吸气，扭过头去对服务生说道。“你给他拿下去，煎成十成熟端上来。”服务生也知道这是给自己台阶下，连忙端起盘子退下去。“哎，其实我也想吃熟的呀。”看着服务生逃得跟兔子一样快，阿珍撅着嘴巴小声说道。“那你不早点说，麻烦。不要吃就算。”陆爱国不敢说苏平安，就炮口调转轰她。被他一凶，阿珍也只能撅着嘴巴嚼生菜了。等十成熟的牛排送上来，陆爱国看着盘子里这块硬梆梆石头一样的肉，真是一点胃口也没有。可他心有不甘，也只好跟着阿珍一起嚼了一嘴没滋没味的生菜。沙拉酱黏糊糊甜不甜咸不咸，也不好吃。柠檬水酸唧唧的，像馊水。苏平安闷声不响把牛排吃下，又吃了一片生菜，一口沙拉，用餐巾擦了擦嘴，就放下刀叉，站起身。“我吃好了。”说完，扭头就走。再跟这般土包子一起，她非得气死。见她走，白建国连忙把最后一块牛排塞进嘴里，也站起身。“我也吃好了。”用餐巾一擦嘴，拎起脚边的纸袋，也跟着出去。陆爱国是早就闷死了，把嘴里的生菜吐出，也连忙站起。他一起身，阿珍连忙也起来。这两个起的急，凳子摩擦地面又发出刺耳的声音，引得店里其他客人怒目相对。陆爱国瞪了几眼，把餐巾往桌上一扔。“这破地方，一点也不好吃，老子再也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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