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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老太太笑道:“少来,天下婆媳我见得少了?你别把我的心肝诓了去,眼下说得倒是生花儿般好!”
&esp;&esp;“老祖宗!”端亲王太福金嗔道:“给罗穆昆氏做了这么多年媳妇,我什么为人,您还疑我吗?我是真心喜欢她,说句不害臊的,姑娘是我看着长大的,当年舒夫人让我做干娘,我想着以后要结亲,我还回绝了呢!”
&esp;&esp;正说着,外头一阵爆竹声,暖阁里的人便知道皇帝来了。只见天子从隔断后转过身来,面色淡淡,连声音也是淡淡的,给太皇太后扫袖问安。
&esp;&esp;端亲王太福金忙站起身来,向皇帝扶鬓,皇帝看了她一眼,唇角泛起凉凉的笑意,仍道:“婶婶又进宫了?怎么不住下呢?”
&esp;&esp;端亲王太福金有些尴尬,“主子也知道,我们家成明是个混账不管事的。这是他阿玛没了后的头一个年节,有些规矩他不懂,我怕乱糟糟的惹人笑话,心里又记挂着老祖宗,这才来得勤。”
&esp;&esp;皇帝在炕上坐了,暖阁里的人才敢起身,他眼神轻轻一瞥,却见她垂首低眉站在太皇太后的身边,他心里有些空空的,总觉得不对劲。他不露痕迹地收回目光,接过烟锦递上的茶盏,徐徐啜了一口。
&esp;&esp;茶烟缭绕里,皇帝的眉目也不甚分明,他的声音是极客气的,“叔叔才走,婶婶这么急着想办喜事,怕是不太妥当吧。”
&esp;&esp;衡阳雁断
&esp;&esp;提起去了的老端亲王,太福金的神色便不大好看了,她照旧坐下,从袖口里抽出帕子,掖了掖眼角,“主子不知道,先前老亲王在时,就是想看着成明成家。并不是我着急,知道这三年里行不了大礼,这才想早些定下。彼此两情相悦,两头都放心啊。”
&esp;&esp;她不曾注意到,在说“两情相悦”四个字的时候,皇帝的眼神晦暗难明。两情相悦,哪里来的两情相悦?从小一起长大就叫两情相悦么?真是新鲜!
&esp;&esp;皇帝将盏子搁在一旁,笑着说:“且早着呢。婶婶这么着急,朕自然也要替婶婶留心。到时候让内府拟了名册,送到婶婶府上去,由婶婶挑。”
&esp;&esp;皇帝不等她回话,又朝太皇太后道:“玛玛,承佑调进京里来了,房舍都置办好。孙儿刚见完才来的,等过些日子,再让他太太进宫来给您请安。”
&esp;&esp;太皇太后仔细想了想,长长地哦了一声,“承佑么?是娘家大哥哥的孙辈了。我只听过他的消息,还没见过人呢。据说是最肖他阿玛的。”
&esp;&esp;皇帝说正是,“郑济特氏本就是从京城迁到海子的,没有长久在外的道理。”
&esp;&esp;太皇太后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一动不如一静,长久在外,避开官场上的勾心斗角,恩怨是非,未尝不是自保。你有心照拂郑济特氏,我便很知足。”
&esp;&esp;端亲王太福金笑道:“娘家人进来拜个年,是主子有孝心,老祖宗有福气!承大人前几日捎了信来,说要拜访府上,我今儿出门出得着急,谁料想这就到了!”
&esp;&esp;紧着便是太皇太后与端亲王太福金聊起娘家的事,苏塔芳春在一旁陪话。老端亲王与舒氏走得近,郑济特氏的亲戚,他们或多或少都知道些。端亲王太福金又是会聊天的人,把老太太哄得直发笑,皇帝便在一旁看着听着,并不说话,逢人不注意,便望向摇光。却发现她只是低头淡淡地笑着,自始自终都没有看他一眼。
&esp;&esp;他隐约觉得不对,深深吸了口气,挤出个笑来,“玛玛与婶婶说得热闹,朕就不忝陪了。”
&esp;&esp;太皇太后颔首,“年下了,你机务重,也要注意保养身子。”老太太见皇帝起身,遂道:“摇丫头,替我相送。”
&esp;&esp;皇帝顺势道:“蒙古的亲王们递上请安折子,问玛玛好。远嫁的姑奶奶们捎信回来了,孙儿忙着来请安,倒忘了带。慈宁宫离养心殿不远,不如让她一并带回来。”
&esp;&esp;太皇太后说好,“那你就跟着皇帝一道去吧。”
&esp;&esp;晴了几天,今日却发阴。铅云在空中慢吞吞地腾挪,仿佛又要下雪,连朔风都刮得比往常要狠一些。
&esp;&esp;李长顺迎皇帝出来,见摇光也跟在后头,便自发地让路了。皇帝的仪驾浩浩荡荡地跟在李长顺身后,李长顺跟在摇光身后,摇光跟着皇帝,极缓慢地,走过宫道。
&esp;&esp;北风吹得她眼睛发涩,她垂下眼来,看见皇帝厚重的端罩下,随着脚步隐约翻腾起来的明黄云龙纹。
&esp;&esp;那样明亮,普天之下除天子以外再也没有人敢享的尊贵,一针一线皆极尽工巧,细细的金线勾勒出片片闪耀的龙鳞,仿佛再靠近一步,就要剜骨剥皮,灰飞烟灭。
&esp;&esp;养心殿并不远,皇帝仪仗将至,照例在门前燃放一枚爆竹。扑刹一声响,也不过片刻,便寂灭在深寒的冷意里,只有空气中漂浮着若有若无的烟气,昭示着它的痕迹。
&esp;&esp;她随皇帝一同进了东暖阁,这是她昨天没能进来的地方,今儿她却又来了。李长顺把暖阁里伺候的人都挥退,偌大的东暖阁里,就他们两个。
&esp;&esp;皇帝不用人伺候,自己脱下端罩,搁在一旁的架子上,他里头穿着一件明黄色的吉服袍,年节里到底比往常庄重,愈发衬得整个人气度雍华,不可方物。
&esp;&esp;他转过身来,就站在炕边,离她不过几步远,身上的龙涎香味环绕在她周身,澹远清宁。
&esp;&esp;皇帝低声问:“昨儿为什么不进来?”
&esp;&esp;她却恍若未闻,“万岁爷让奴才拿什么?”
&esp;&esp;皇帝望着她,目光沉静,似乎想从她低垂的眉眼里找寻答案,原来不是这样的。在抓雀儿的时候,在堆雪人的时候,她从来不会这样,一任如鸦羽般的睫毛遮掩住所有情绪,宛如一道屏障,将他隔在墙外。
&esp;&esp;而她今天在慈宁宫就是这样,收敛掉所有的小脾气,流光溢彩的眼神与飞扬的神色,令他觉得茫然又若有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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