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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侯赋:“苦一师太,你的弟子胡言乱语,你就这般放任不管?!”苦一师太面色凝重,欲言又止。“夏郎——”春谨然捏着嗓子深情呼唤,唱戏一般,“一日夫妻百日恩,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喊完这句,他忽又压低嗓子,仿佛一下子从女人变成了男人,“我已经告诉过你,我跟你只是逢场作戏,是你自作多情!你要再这么死缠烂打,当心我不客气!”夏侯赋面色铁青,声音颤抖,仿佛三魂没了七魄:“你、你怎么会知道……”春谨然淡淡看着他:“聂双刚刚告诉我的。她还和我说,虽然她学艺不精只能藏一个夏字进去,可是这样也好,因为她喜欢叫你夏郎……”夏侯赋猛烈摇头:“不可能,这不可能!”春谨然抬手从怀里掏出玉佩,亮在对方的面前:“她不光告诉了我一切,还给了我这个。”夏侯赋脸上的铁青,变成了惨白,口中喃喃自语:“不,我没杀她,我只是去小院见了她见了一面,分开的时候还是好好的,我没杀她,我真的没有杀她……”赌赢了。春谨然勾起嘴角,看向夏侯正南:“庄主,你看这该如何是好?”夏侯正南已经沉默了很久,事实上从春谨然说出凶手是夏侯赋以后,老人除了最初的震惊,之后就一直面无表情,连眼底都如深潭,春谨然几次用余光去看,却怎么都看不出对方的情绪波动。终于,夏侯正南开了口:“那块玉佩,可否拿给老夫看看。”“当然。”春谨然将玉佩恭恭敬敬地递了上去。夏侯正南拿着玉佩把玩观赏了很久。事实上不用如此,夏侯家的特制玉佩太好认了,那形状那花纹那中间雕的夏侯二字,围观的众豪杰们单是远远的看一眼,便能认个大概。而这样的玉世间仅两枚,一枚此刻正挂在夏侯正南腰上,一枚此刻就在他的手里。“这玉佩,你是从哪里得到的?”夏侯正南低沉地问。此刻自是不能再讲那些鬼话:“在北苑旁边那处荒废小院里找到的。昨夜令公子与聂双姑娘于此处幽会,不慎将玉佩掉落在了那里。”夏侯正南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下一刻,看向自己的儿子。夏侯赋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爹,孩儿真没杀人!孩儿昨夜确实与聂双在小院里见面,但孩儿拒绝她之后便离开了,离开的时候她还好好的,孩儿真的没有杀人啊!”夏侯正南没有说话,但微微起伏的胸膛出卖了他的情绪。春谨然不自觉握紧手心,他能说能做的就到这里了,接下来的局面不是他能掌控的,无论是生,是死,是缉凶英雄,还有诬告小人,皆在夏侯正南一念之间。惟愿,对方能顾忌这满厅江湖客的悠悠之口。就在春谨然乐观祈盼的时候,一个柔和悦耳的女声划破满室凝重——“春少侠。”春谨然惊讶回头,看着人群中走出来的靳梨云,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春少侠。”靳梨云再次唤了一声。春谨然只得硬着头皮道:“靳姑娘有事?”靳梨云微微欠身:“刚听少侠讲,夏侯公子随聂双姑娘回到房中后,聂双姑娘还曾哭过一阵,是吗?”没等春谨然说话,林巧星已经抢了先:“是的!师姐哭了,我听见了!”靳梨云微笑,看向林巧星:“敢问林姑娘是何时听见的哭声?”林巧星皱眉,却仍如实回答:“寅时左右。”靳梨云微微歪头,神色有些为难:“这就奇怪了。”春谨然眯起眼睛:“靳姑娘何出此言?”靳梨云重新看向他,两朵红云已飞上脸颊:“因为那个时候,夏侯公子和梨云在一起。”夏侯山庄(十八)靳梨云的话,让原本已经稍微从夏侯赋是凶手的冲击中缓和过来的江湖客们,再度哗然。不光是因为这番话让眼瞅着就要水落石出的事情重新疑云密布,更是因为靳梨云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竟然主动站出来承认与男子过夜,饶是潇洒不羁的江湖客们,也开了眼界。围观者乐得看戏,局中者却没这般闲适心情。靳梨云走出来的一瞬间,春谨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然而对方的动作太快了,快到根本不给他留反应时间,以至于到了这会儿,他的脑袋里仍一团混乱。数不清的疑问在横冲直撞,就像被扯乱的线。他知道肯定存在一个线头,一个可以让所有谜团都迎刃而解的最关键的点,可眼下,他根本找不出来。“春少侠,”夏侯正南的声音将春谨然拉回现实,“大家都等着你说话呢。”“抱歉,”春谨然终于开口,微笑很淡,却从容,“靳姑娘这番话,确实让人意外,我也很想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春谨然出乎预料的泰然自若,也让关心他的朋友和原本等着看他出丑的江湖客们,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靳梨云身上。唯独,裴宵衣例外。事实上男人也想看看靳梨云究竟要唱哪出戏,可就在要转移目光的那个瞬间,他瞥见了春谨然的手。那垂在身体两侧的双手原本是紧攥着的,随着对方语毕,手也渐渐松开,表面上好似对方比之前更加放松,然而仔细去看,那松开了拳头的手,却是在微微颤抖。那家伙根本不镇定!裴宵衣不自觉皱眉,是调查的时候没发现靳梨云有问题?还是说,靳梨云说的是谎话,所谓夜里幽会根本不存在?可是靳梨云为什么要说谎?她和夏侯赋究竟什么关系……呵,自己这个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都对此一无所知,也难怪那家伙一头雾水。所以说洗清自己嫌疑就行了,非要强出头去查案,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可作死的明明是春谨然,他跟着烦躁个什么劲儿!就在裴宵衣心里一团乱的时候,那边的靳梨云已经开始答春谨然的话:“梨云也知道这是丑事,所以原本想隐瞒不说的,可春少侠你刚刚咬定夏侯公子就是凶手,我若是还不站出来为夏侯公子证清白,这辈子都会心里不安的。”“看来靳姑娘不光人美,心也是至纯至善。”春谨然勾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盯着靳梨云。“春少侠别拿梨云说笑了,”靳梨云迎上他的目光,神情温和,语气自然,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事情是这样的……”靳梨云的故事,其实就是一个俗套的痴心女苦追无情郎的故事。在这个故事中,两个女人都是痴情的,唯一的男人自然是风流的。不同的是,聂双在得知情郎要成亲时,采取的是哭泣挽留,拼命想要情郎回心转意,而靳梨云,却是大方送上了祝福,唯一所求,只是最后再度一次春宵。有了聂双的对比,靳梨云的善解人意温柔如水简直就像春风,于是男人毫不犹豫地满足了她,也顺带给这一场风流债做了个完美收尾。春谨然对靳梨云那缠绵悱恻的爱恋心路不感兴趣,他知道总会有这样一个故事,或让人感慨万千,或让人潸然泪下,总归,是要给她的“证词”以无限丰满。他感兴趣的是有多少人预料到了这个故事,或者说,这个“峰回路转”的局里,有多少共犯。然而他失望了。首先是靳夫人,虽然她极力隐藏,可跳动的额角,愠怒的眼神,还有握在椅子扶手上因为用力已经微微泛白的指尖,都与之前那个说着风凉话的看戏妇人大相径庭。这表明靳梨云的所作所为不在她的预料之内,而且她很不喜欢。然后是夏侯正南,老头儿神色中的凝重已然消散,虽好像对于靳梨云的“故事”仍有微词,但相比“儿子是凶手”,这个不那么让人愉快的私情貌似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前后态度的明显变化说明,他也不知情。接着是苦一师太,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以防万一,春谨然还是将她列入了怀疑对象。然而她却是所有人里最不掩饰心情的,从最初听见夏侯赋是凶手时的震惊,到听自己推理杀人过程时的气愤,再到靳梨云出来后的迷茫,以及现在“凶手又没了”的悲痛和失望,每一种情绪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无论是脸上,还是眼底。最后是夏侯赋。春谨然以为就算上面的人都不是共犯,夏侯赋也肯定跑不了。可男人脸上的不可置信并不比围观的众江湖客少,而后随着靳梨云的讲述,这反常的神情渐渐消散,最终成了如释重负。是啊,有了时间证人,谁都会如释重负的,哪怕这证人出现得莫名其妙。伪证。这几乎是不用想的。但春谨然不明白的是,若靳梨云一早就打定主意帮夏侯赋作证,为何还要向自己透露小院内情?如果没有她绘声绘色的那番描述,自己根本不可能用“重现对话”这招逼夏侯赋承认见过聂双,更不会在小院寻到玉佩。倘若没有这些,他可能压根儿就吓不到夏侯赋,更别说赌赢!所以,动机是什么?靳梨云这么大费周章究竟是为了什么?这厢春谨然百思不得其解,那厢靳梨云的故事已经讲完。全场江湖客们都听明白了,甭管真假,反正这姑娘铁了心是要救心上人的,而这一举动,自然深得被不肖子搞得焦头烂额的夏侯庄主的欢心,这不,老人家连语调都重新轻快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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