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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含真叫住了她:“不用了,我晕车是老毛病,如果一有不适就停车,这几千里路什么时候才能走完?倒不如一口气坚持下去,等我适应了,也就不怕了。”张妈担心地看着她:“可是姐儿这样难受……”秦含真不以为然:“咱们又不是光自家人在赶路,里里外外多少人呢。我还能坚持,就没必要拖慢大家的行程,对自己也没有好处。走走停停的,短期来看是没那么难受了,放长远来说,却不利于我适应行车的节奏。还是叫车夫继续前进吧。”张妈呆了一呆,才半懂不懂地掀了车帘,让车夫继续往前走。不等车夫动作,跟在后头的那辆马车靠近过来,车帘一掀,露出了鹦哥与两位执事嬷嬷的脸。鹦哥问:“怎么了?可是三姑娘又有不适了?”张妈因为春红的缘故,对上这些侯府来的大丫头,总是有些心虚胆怯,就缩了脖子。春红微笑着挪到窗边,正要回答,却冷不防听到秦含真在她身后说:“我没事,只是胸口有些闷,春红担心,就建议张妈让车夫停下来歇息一会儿。我觉得这太麻烦了,其实我并没有大碍,还是叫他们继续赶路吧。”鹦哥瞥了春红一眼,春红脸上的笑容已经僵在那里了。怎么回事?她本来都想好了要把责任推到张妈身上,三姑娘怎么把她给拖进来了?明明方才她也没怎么吭声……张妈还是懵然不觉,鹦哥迅速与夏青对视一眼,后者沉默着低下了头。鹦哥明白了,秦含真所言不假。她心中好笑,却不好当众说春红什么,只是微笑着嘱咐夏青与春红:“好生照看三姑娘。”春红干笑着应了,心里却在打鼓。秦含真的马车又再次启行,她也重新开始了一边晕一边吐的旅程。不知是不是适应了的关系,等到马车进入到临县县城的时候,她已经吐得不多了,晕眩的情况也不如先前严重,仅仅是胸口有些许作闷而已。秦含真心想,自己估计已经适应下来了,以后晕车症状应该会一天比一天轻的,总算可以松一口气。到达临县县城后,秦家车队一行住进了当地驿馆里。金象一路上打点,都是打出承恩侯府的旗号,走的是官道、大道,晚上住的也不是一般的客栈,而是官方驿站,有时候甚至是到当地卫所驻地去借宿的。据说承恩侯的父亲永嘉侯,曾经是军中名将,颇有威望。秦家车队在哪里过夜,当地官员无论文武,都会跑来递名帖,嘘寒问暖。有些身份低些的,金象就能出面打发了,身份高的,则交给了吴少英。他以秦家三老爷门生的身份,代师出面应酬,倒是结下了不少善缘。至于秦老先生?他本是淡泊名利之人,此番进京又不欲张扬,因此一个客人都没见。外人问起,就说是旅途辛苦,疲惫不堪,无力会客。旁人看着承恩侯府的权势,也不敢有意见。吴少英此番随师出行,比起先前在各地游学,以及随锦衣卫办案,又增长了许多见闻,待人接物也得到了历练,越发显得落落大方,气度不凡了。他曾经到临县为锦衣卫办过事,对此地较为熟悉。当日他就是借着打听何氏旧事的名义过来的,又没暴露真正目的,今日再来,也是光明正大地骑马入城,半点想要遮掩的意思都没有。昔日认识他的人见了,暗暗吃惊,有人相互传递消息,也有人得知他如今是跟着承恩侯府的人前来,便有心凑上来讨好。吴少英有意要打听些何家兄妹的旧事,与他们虚与委蛇一番,便知道了一个令人吃惊的消息。传闻中那对看见过身份不明的马车半夜前来何氏家中的陈氏族兄夫妇,在几个月前意外死于家中大火。全家上下,只有两个粗使仆妇与当夜暂住在外祖家中的小儿逃过大难,连屋子都被烧透了,隔壁陈校尉的旧居也受到牵连,毁了大半。这几年住在那里的陈氏族人损失惨重。算算时间,火灾差不多是发生在吴少英追踪何氏兄妹失败,离开临县之后。这会是一个巧合吗?临县县令已经以天气干燥、意外起火的理由结了案,无凭无据的,吴少英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隐约觉得,这事未免太过凑巧了。吴少英将事情禀明恩师秦老先生,师生俩都决定要将疑问暂埋心底,日后再托人回来暗下查访。秦家一行只在临县县城里待了一晚,稍作休整,便又开始上路了。如此,秦家车队不紧不慢地,在路上走了大半个月,终于在二月下旬抵达了大同城。他们有些不巧,赶上了每月逢五的大集,进城的时候,人、车在城门口处堵出老远。就算金象打出了侯府的旗号也没用,前头到处都挤满了人和驴车、牛车以及少数马车,哪里还能挤出一条路来让秦家车队先行进城?秦老先生觉得时间还早,不必着急,命金象不要太过。金象只得无奈地坐在车辕上,等着人群慢慢流动。秦含真掀起车帘一角往外看,只觉得外头的拥挤程度还好。君不见现代社会里,每逢黄金周节假日的时候,景区外头才叫人山人海呢。这种程度的拥挤,完全是小意思啦。秦含真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车外的景象,冷不妨旁边又有几辆车挤了过来,其中一辆差点儿没撞上她坐的车。两辆车并排停在那里,对方的车窗小帘晃动了一下,露出车中的一张脸。那是一个俊秀的少年,十一二岁年纪,穿着一身素,神情清冷。令秦含真惊讶的是,他的双手腕上,正戴着一对镣铐。上门秦含真眨了几下眼,以为自己是眼花了。这明明只是个孩子,为什么会戴着镣铐?而且看上去,还是铁打的镣铐?对面的车窗小帘垂了下来,遮住了车厢里的情形。任由秦含真在自个儿车中如何着急,那小帘也不肯晃动一下。幸好,两辆马车都处于拥挤之中,缓慢移动的时候,免不了要颠簸几下,那小帘便又晃动起来。好几回,角度恰好对上,秦含真再次看见了车厢中的少年。他果然戴着一副镣铐!秦含真倒吸一口凉气,却不料那少年忽地抬眼望了过来。他那车厢内光线昏暗,小帘晃动的幅度又小,秦含真看不真切,只瞧见了他那一双黑眼,目光幽深,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一句话:那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如白水银里头养着两丸黑水银。那少年望过来,也不知是不是看清了秦含真的形容,目光一晃,视线就停留在了她身上。秦含真目前还在重孝中,身上穿的是白色粗棉布面的棉袄,外头罩着麻色夹棉比甲,没有缝边。她头发上还用青头绳扎了双丫髻。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在戴孝。那少年这么一望过来,秦含真才惊觉,对方身上,似乎也穿着一件接近麻白色的衣物,头上发带也是青白色的,莫非……他也身有重孝?不等秦含真多想,对面马车的车窗小帘又垂了下来,挡住了她的视线。紧接着,她自家马车也动了,缓缓向前行使,不一会儿,就进了城门,只远远瞧见那辆马车落在后头,很快就不见了。那辆马车前檐下,挂着一只灯笼,上头写了个“温”字。瞧赶车的车夫,以及跟车的奴仆,前前后后八个人,也是身着统一的服饰,显然也不是一般的人家,但并非公门中人。既然不是公门中人,他们怎么还能给车中的少年上镣铐呢?秦含真心中不解,但她趴在车窗上的时间可能长了一点,春红出声了:“三姑娘,咱们已经进城了,外头人多,还是把帘子放下来吧。虽说大同城热闹,但还远远及不上京城呢。等到了京城,三姑娘怎么看都行,却不好在外头太过任性了。若叫外头的粗人瞧见了你的模样,会叫人笑话的。”秦含真撇撇嘴,放下车帘,回头看她:“我才几岁?就叫人笑话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些人的笑点也太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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