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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骏沉默半晌,突然问:“你们这边招的平时不坐镇这里的散客,现在都联系得上吧?”不坐镇于赌场的散客基本上是比较高级别的,都是有来头的主儿,赌场每年会有一定的薪水甚至分红给他们。这些人是专门用来镇场子的,万一有踢馆闹事的,这些人可以出面替赌场打退他们。其实这些人被用到的几率并不大,有些一年都难以出面一次,但是小日子照过,钱照拿。除非到非常特殊的情况,否则他们是不会轻易出手的。这个特殊的情况包括:前来踢馆的人实力高强,普通散客难以对付,赌场即将面临自砸招牌的窘境;或某天大boss亲自前来,指名道姓要某个散客出面。出面做什么?当然,绝大部分都是遇到了难以抵御的情况,才会有大老板亲自叫人前来撑场面的事情发生;但是也有一些时候并不是叫你去下场亮相或赌博,身为最顶尖的那个终极boss,就算他叫你千里迢迢的赶来给他唱小曲儿、扭秧歌,你也是得马不停蹄飞快赶来的。谁叫你每年都从他那里领薪水呢?——和上述情况相比较还算正常的罗二少爷,并没有听散客给他唱小曲儿扭秧歌的恶趣味。半个小时后一个离赌场距离最近的散客推门而入,他看到罗二少爷正聚精会神的盯着闭路电视屏幕,身后一排高管,各个面色诡异、难以言喻。那散客立刻如临大敌,中规中矩的站好叫:“二少!”有些背景深厚的散客其实是一个赌场的招牌,这些人是不鸟普通的赌场管理层的,他们能从你这里领薪水,其实是给你面子。但是罗二少爷是什么人?这位港岛黑道上响当当的心狠手辣的主儿,连萧老大都要给几分面子的人物,就算你平时再怎么桀骜不驯、不服从组织分配领导安排,见了他你都得保持绝对的严肃和尊敬。罗骏头也不抬,招招手叫那个散客走到近前,指着闭路电视上一个正坐在牌桌前的赌客,说:“你帮我把他给解决了。”“是二少。他现在有多少筹码?”“七万。”“才七万?”不是那散客嘴快,实在是区区七万块钱的筹码,连一个最普通散客的权限都没达到,实在不必把他兴师动众的找过来亲自下场对付。这个赌场里每天都有人一夜暴富成百万甚至千万富翁,进来时两手空空,出去时全身上下每一个口袋都塞满了钱——当然他们可以选择不拿现钞,全身上下塞满了支票也可以!七万块钱的赢利,实在不用大老板和这些高管们都表现出一副生吞了鸡蛋的表情。罗骏看了一眼这个年轻的散客。他隐约记起来这个赌手出名是因为他的年轻,如果一个人赌了一辈子赢了一座庄园,那不算什么;但是如果一个人像他这样第一次下场就赢来一栋别墅,那就是个不大不小的新闻了。罗骏别开目光,重新看向屏幕上的杨九。那个年轻的赌客望着他,半晌才听他淡淡的道:“——这个人上桌才半个小时,半小时以前,他手里的筹码是六千。”屏幕上杨九带着漫不经心的表情翻开了自己的底牌。他这一把下注不大,但是牌很顺,很稳,赢得一点也不涩滞,身后跟着摸鱼的赌客欢声雷动。“他现在有八万了。”散客神情严肃起来。“我不是要你把他打退,或把那八万块钱赢回来。我叫你来,是想让你把这个人给我留下来。”散客一惊,望向罗骏。罗骏点了一根烟,侧脸表情阴霾得让人心生畏惧。“——随便他赢走多少钱都可以,哪怕他把这个赌场整个赢下来都没问题!但是不论他卷走多少钱,他这个人必须输给我!萧重涧今天可以走出赌场的大门,他不可以!”杨九其实并不贪心,他一把一把的来,每一把的注都不大,有时也会弃牌,但是并不连着弃。牌桌上的高手能在几把之内确定谁是来吃鱼的,谁是被当成了鱼、即将被吃掉的,杨九一开始的身份定位是被吃的小鱼,后来这条鱼在几把之间就肥了,想吃掉他的统统都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而输光了筹码下了桌,只有他还稳稳的坐在桌子上。荷官脸上还保持着笑容,但是眼神间已经有些警惕了,在进入翻牌圈的时候他微笑着问:“先生已经在桌边坐了半个多小时了,要不要叫茶水,要不要休息一下?”杨九也笑了,很遗憾的摇摇头:“我也这么想,人老了骨头就是不行,坐得我全身酸疼。这样吧,我觉得这一把我牌还行,干脆全all了吧!”荷官还没反应过来,杨九果然说到做到的把所有筹码都往前一推,然后双手盖在自己的底牌上,笑吟吟的望向对桌上的其他三个人。那三个人中有一个是赌场的普通散客,是在牌桌边常驻的,另外两个是经常来这里玩的熟手。那个散客几把之间已经输掉了几万块钱,虽然没有触及权限,但是这时候已经有了被压迫的紧张感,一看杨九全all了,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警钟长鸣。他已经通过无线电向上级汇报了这个情况,刚才上级说,老板已经派了更高级别的散客来,叫他先把这一局撑到结束。他可以肯定,眼前这个看上去十分苍白并且漫不经心的男人其实非常有水平。就算这个人以前没有赌过,他也是个玩牌的高手。如果他硬碰硬的跟着全all了,他可能会在一把之间输掉所有;现在他还有多少权限呢?大概二十多万三十万的样子,如果弃牌,少说还能弃十几把;如果不弃,那万一他输了,他眼前这个苍白又落拓、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对手就很可能会一把赢走十几万!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自己会输!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看到杨九要笑不笑、漫不经心的眼神的时候,他就有种强烈的、觉得自己会输的预感。当然杨九也可能是在偷鸡,是在讹诈他;但是谁知道呢?也许杨九手里真的就有一双a或四个j呢?这人已经一连赢了十几把了,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三次四次可以说是运气,……十几次呢?十几把全赢连在一起呢?这还是简单的“巧合”或“运气”就能解释的吗?“我弃牌。”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赌客下意识的去看了看杨九的眼神。杨九没有看他,只是微微的偏着头,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果盘上插水果的牙签。这里茶水果子是随便拿随便吃的,他把那根小牙签把玩了半天,水果却一口都没吃。好像他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这跟牙签上了,其他的哪怕天崩地裂、赌场坍塌,都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对桌另外两个人对视一眼,一个先说了弃牌,另一个犹疑了一下,也跟着弃了。杨九慢慢的笑起来。他放下牙签,当着众人的面翻开自己的牌。三个9,虽然是个葫芦,但是并不是最大的葫芦;赌客看了看面前的底牌,他自己就有三个q!其实三个q已经不是个小葫芦了,如果是一般人,这个赌客早就跟注了。但是谁知道呢?万一荷牌里就有一张9呢?这个赌客甚至刹那间产生了一种“即使在翻牌圈赢了,跟到荷牌圈的话我也一定会被这个人逆转”的感觉!这不是个职业赌手的正常心理,从他坐到这张桌子上、和这个面孔苍白、神情冷淡的男子对局开始,到现在大半个小时,他一直在慢慢的失去平日里的水准,变得就像个刚刚接触扑克的菜鸟。他又看了杨九一眼。这时候他的眼神已经称得上是畏惧了。杨九浑然不觉,他微笑着放下底牌,向不远处的萧重涧欢快的挥手:“老子现在就差你两万两千块了!”萧重涧脸色微微一变。杨九歪在桌子边上仔仔细细的点自己的筹码,点了半天后心满意足,把牌一放,说:“既然差不了多少了,干脆就再一把结束了算了。看能不能运气好多赢一点,老子今晚的晚饭都还没着落哪。”这时楼上那个年轻的散客走下来,径自走到了这张牌桌边。杨九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这老妖孽全心全意的盘算着今晚如何脱离萧重涧的魔爪、如何奔向自由美丽的新世界,一点也没有注意到赌场已经悄悄的在他周围加派了人手,随时准备阻止他离开这里。“你确定这一把你还能赢?”杨九茫然的抬头望去,一个穿着赌场散客专用黑色西装马甲的年轻人走到他身前,居高临下盯着他。杨九当然不知道这人是罗骏专门搞来对付他的——就算知道了,估计他也仍然是这个纯真又无辜的表情:“怎么?这种事还要确定的吗?……我是说我运气好的话这一把就能赢,当然我运气也不是时刻都好的……年轻人,不要这么盛气凌人的嘛,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变得像蜀黍我一样淡定又和善了_”他的笑容十分开心,然而在别人看来,那纯粹就是一只修炼成精的千年狐狸摆出了一个故作慈祥、实则老谋深算的笑脸。散客毕竟年少气盛,立刻冷笑道:“好!好!荷官发牌!”“慢着。”杨九扭头望去,只见萧重涧踱步走上前来。散客是认识萧重涧的,虽然萧重涧未必认识他——在罗家上下没有人不知道罗骏和萧老大之间结了梁子,从当年扑朔迷离的罗荣慎事件,到后来杨九朝秦暮楚一会儿一个花样,两个家族之间简直闹到了不共戴天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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