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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的婆子一听她声色不同往日,越发不敢抬头,忙将外头的话回道:“姑娘,外头传了话,道是圣上忽而亲临翰林院,里头便耽搁了下来,究竟是个什么光景,却是一丝儿也不敢透出来的。”
“迟了一个多时辰,再过个把时辰,怕都要宵禁了去,怎还没个消息!”顾茜眉心紧蹙,踱了两步,便立定下来:“吩咐厨下立时备几样细点,另将头前热着的汤粥小菜配好,放在漆盒里带去。记着,拿棉被裹着,好歹存些热气来。”
说完这话,顾茜硬将三分焦心压下,一样一样将事儿吩咐了下去,又将外头的长随小厮招进来,隔着屏风细细嘱咐明白,方打发他们去了。至如家中,她俱是拿着事来压着,又十分整肃,便也里外安静下来。
好在又过了半个时辰多,顾茂竟就回转来。他本是稳重人,今番却显出年轻的意气来,一见便瞧出是有好事儿。更别说随着他来的婆子长随等皆是满脸喜气盈腮,府里人等瞧见,俱是安心下来,复又生出喜气。
顾茜早在院门口候着了,见着顾茂回来,便带着三分欢喜,三分疑惑,一径迎了上来:“哥哥让我好不焦心,只说有什么事,如今瞧着,想是好事儿?”
“这里风口边,你素来身子弱,仔细吹着了,回屋子里再说。”顾茂听见,便携她的手往屋子里去。待得入内坐定,又吃了两口茶,他方将事情一五一十分说明白。
原来今番圣上忽而心中一动,竟到翰林院巡视了一番,又问了两回话。因他是头前的探花,便额外关注,问了一盏茶有余的光景。这一番话里,圣上觉出他精于刑名,又知民事,须臾便将近日一件难案分说明白,倒是动了惜才之念,竟将他从五经博士一职提拔至都察院经历。那都察院经历虽只六品,却有几分权重,又是刑名之事,最易出彩,不比翰林院须得埋首古旧书卷,须得慢慢熬出资历。
顾茜听到此处,便放下心来:“这般看来,竟是好事无疑了。”顾茂含笑点一点头,见她并不提甚官运一类的话,心里一动,却不曾多说什么,只将些闲话岔开。
他们如此,低下的仆妇一类因着事儿传开,早已喜气洋洋,且将圣上格外荣恩等一番话说了又说。还是顾茂兄妹两人压住了,又好赖是旧人家,不比那等新贵人家暴发的,方不曾张扬出去。
只这样的事,旁人不说也还罢了,黛玉那一处,顾茜却不免略略提了两句,又叹雷霆雨露皆难测。黛玉瞧了,且还要回信嘲笑两句。可到底是好事儿,黛玉不说里头的曲折,只将好结果提两句,说与紫鹃,一时又且生出几分艳羡:“她虽没了父母,到底有个兄弟。这般相互扶持,竟也是好的。”说到这里,她便洒了两滴泪来。紫鹃也不好多说,只将夜已晚了,须得睡了一件事细细来劝。
第一百四十九章闻俊杰宝钗生酸楚
紫鹃立在她身后,细看两眼,竟不似什么大事,便转身回房,不一会儿便与黛玉取了一件纱衫披上,皱眉道:“如今越发风寒露重的,姑娘仔细吹了风。”
“偏你仔细,我不过站一站罢了,还能如何。倒不知那里又闹出什么来。”黛玉心知怡红院那里丫鬟婆子一堆,若说吵嚷小事整日里是少不得的,若说大事却不至于。可夜里如此吵嚷,往日也不多见,便不由驻足细看两眼:“再嚷下去,怕是老太太、太太并凤姐姐那里都要知道了。”
正如她所言,不过一盏茶的光景,外头便有一行举着灯笼的人过去。
瞧着人来了,怡红院那头声响渐消,黛玉又瞧了两眼,方一手拢着纱衫,令闭了窗牖,道:“回去睡罢,再有什么事,想明日总也知道了。”可不是,翌日清晨且不须旁人,小娥便从外头进来,一面捧着插戴用的鲜花,一面口里道:“姑娘,昨儿宝二爷房里头很是闹了一场哩。”
黛玉原是在梳妆,听了这话,便偏头看她:“又是什么缘故?”
“昨儿二爷玩了一日,晚上倒想起功课来,必要做了。这不,那里便多点了好些烛火。人一多,又睡得迟了些,也不知哪个将窗边一个烛台推倒,一时没理会,竟就烧将了起来。”小娥比着手指,一样样说来:“所幸人多着,便惊慌一场,到底将火扑了下去。只后头说起来,你推我,我推你,又都不是省事儿的,越发吵嚷起来。又有婆子怕事,忙出去告诉了。两头一凑,可不将管事娘子招了来。”
听是这么个缘故,黛玉心底一点儿担忧也皆尽放下:“原也是小事,值不得什么,只闹了这一场,终归要惊动老太太的。”
小娥忙道:“可不是,当时夜深了,也不敢惊动了太太、老太太,这会儿可都尽数报上去了。”
“既如此,怕是后头饭也不能好生吃了,姑娘竟还是先用一点子罢。”紫鹃在旁听了,忙吩咐小丫头将先头备下的金粟米粥端来,自己则挑了两样簪子与黛玉瞧:“姑娘瞧瞧,这两根簪子可还使得?”
黛玉低头一看,却是旧日林如海与她的玉簪儿,心里一动,便生了几分怠懒之意,口里应承了,待得用了小半盏粥,梳洗后往贾母处去。
那屋子里正寂静无声,独一个贾母满脸怒色,口里嗔怪不休。不为旁个,就是昨日宝玉屋子里的事:“旧日我说袭人是个好的,做事儿周全,不想到了宝玉那里,竟也变了。”
边上王夫人听了,面上心里不显,心里却也暗想这袭人虽则贤良,到底年轻,不过抬了一抬,做事儿竟也疏忽起来。倒是一边立着的凤姐儿笑着道:“老太太不必担心,只是一时疏忽,并不曾酿成祸事,后晌好生将他屋子里管束管束,倒还罢了。只宝兄弟原还小,又是家里读书的,一概世上的事儿并不曾经历,这一夜过去,未必能醒过神来。等一阵子好不容易过来,又见您老人家这儿肃着脸,越发说不出甚个话来了。”
“照你说,竟还是我的不是了!”贾母原是发作了一回,再听这话,也不由和缓下来,又见黛玉并探春、惜春等俱在一边站着,忙唤她们过来坐下,又嗔凤姐:“我原老了,一时不妨没瞧见,怎么你也不提个醒,没得吓着你妹妹们。”口里说着,又让摆饭,又吩咐与宝玉预备诸般汤羹小菜,一叠声叮嘱必要好的他素日爱的。
王夫人见着,心里一松,方开口道:“老太太放心,原我过去看了,如今已是大好了,只昨儿睡不足,也不敢叫他。今儿便让他略松一松,中午必是过来的。”
听是如此,又有凤姐等凑趣,贾母方松一松手,只还将鸳鸯派过去,必要妥当:“你去瞧瞧,有什么不好的,只管告诉我,待明儿他那屋子,必要紧一紧规矩了。”
一时鸳鸯去了,便再无旁话。
黛玉在旁坐着瞧了,心里就生出几分酸涩来。倒不是为了旁个,只因头前的玉簪一件做了引子,如今贾母等那般关切宝玉,她想着父母长辈的好处,不免越发思念父亲林如海,连着眼角都微微发酸起来。可一则在人前,二则过不得几日,便是贾母寿辰,又有宝玉的事,她一丝儿声响都不愿显出来,不过安静不语罢了。
可在贾母屋子里还罢了,一时回去了,黛玉不免又垂泪一回。紫鹃瞧着也是无法,只得寻出事来:“姑娘不是说今儿要与顾姑娘回信的?怎么就忘了。”
听到这件事,黛玉又想着春纤旧日言语并今番的喜事,方略略好转,只将头前的书信又细瞧一回,便令备下纸笔来。不想这方磨好了墨汁儿,外头就有报信的,倒是探春、惜春、宝钗、宝琴、湘云五人来了。她便搁下笔,又要将书信收起。
却是湘云素日爽直,又惯熟了的,不等黛玉开口请,就一径掀起帘子到了里头,正巧见着了那信儿:“林姐姐,这是谁送来的信?”说话间,众姐妹皆尽到了里头,听了湘云的话,便都看向黛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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