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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北疆长城被沙安人捣了个一丈宽的大窟窿,呼啦啦地直漏风。而北疆战后物资极其匮乏,流民遍地,百姓都是死的死、散的散,就算集中所有的人力物力,要堵上这窟窿最快也要三四个月。
&esp;&esp;东笙站在长城墙头拿着望远铜镜往远处看了好一阵,这才一筹莫展地又把铜镜放了下来。
&esp;&esp;“还没退吗?”往生皱眉问道。
&esp;&esp;东笙叹了口气:“可不是嘛,还赖着不走呢。”
&esp;&esp;疆线大概几十里开外的地方,沙安大军扎了营,全然没有彻底退去的意思。
&esp;&esp;“怎么个意思?”往生拿过望远铜镜朝远处看了看,那沙安大营竟然还冒着炊烟,一副要跟他们死耗的架势,“难不成还打算卷土重来吗?”
&esp;&esp;东笙没接他的话茬,因为他自己心里也摸不透,那沙安主帅究竟在打什么算盘。俗话说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沙安人刚刚打了败仗,就算是他有心掰回一局,沙安也不一定有足够的兵力和士气了。
&esp;&esp;而罗车那个在沙场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老狐狸,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
&esp;&esp;但最关键的是,沙安人耗得起,他可不一定耗得起。
&esp;&esp;东笙望着远处的风沙飘渺,沉默半晌,取下腰间的水壶喝了口水润润干裂的嘴皮:“我听说圣旨下来了?”
&esp;&esp;往生听他提起这事,也不由得沉了沉面色:“是,昨天刚到的,要你立即启程回京。”
&esp;&esp;东笙这一仗打了大半年,本来朝廷中的那些人是指望他死在沙安人的铁蹄之下的,却没想到他还打了胜仗,估计早就坐不住了。而且他带着这么庞大一支军队在北境屯了这么久,若是有人成心构陷,不怕找不到由头。
&esp;&esp;城头上的风更大了,东笙紧了紧肩上的披风,沉了口气,悠悠道:“但是你觉得,我走得开吗?”
&esp;&esp;疆外大军未退,长城修补尚未竣工,境内又是一片狼籍,到处都是等着他收拾的烂摊子。
&esp;&esp;沙安人在北境土地上肆虐的这段时间里,没来得及撤走的老百姓们受了不少罪,男丁死了大半,女子更是死的死,丢的丢,甚至还有烹杀婴孩的骇人之事。这群蝗虫在走之前,更是不忘给北疆最后一个痛击——他们烧光了所有占领区内的田地和粮仓。
&esp;&esp;北境现下遍地焦土,流民成灾,军中将士也只是堪堪能果腹,而长城修补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esp;&esp;就算等到陛下赏赐的军饷,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esp;&esp;“其实你也没必要事必躬亲,”往生诚然劝道,“陛下既然叫你回去,你总不能抗旨不遵。卓锋当年留下的几个副将也有能顶事的,都交代清楚了就行。”
&esp;&esp;往生所说的,倒也确实是有道理。
&esp;&esp;从陛下这一纸文书里,东笙很难打保票女皇究竟是信了谗言还是真的只是想念他,可如果他坚持留在北疆,恐怕女皇就不得不多想了。
&esp;&esp;毕竟女皇再怎么体恤,都不是在北疆亲历过的人,难以明白他的盘算。而且历代朝堂之上的人,比起这边远的战事,更关心的是所谓君臣。
&esp;&esp;而且敕令中明确地写了,让他把几位天罡灵武一起带回来,说是让天下人好好开开眼,但其究竟是个什么目的,东笙也不忍道明。
&esp;&esp;其实女皇一开始想的,是黑灵千年一现,世人都只听闻传说中的天罡灵武悍勇无敌,只是想让东笙回来带着天罡灵武出出风头,也好立个威名。
&esp;&esp;然而可惜的是各自处境不同,她理解不了东笙,而东笙也理解不了她。
&esp;&esp;所谓灾是天不时地不利,而所谓孽,是人不和。
&esp;&esp;东笙闷了半天,终于还是坚持道:“护送李大人回京,记得写折子,说’沙安大军尚在,北疆祸患未除,儿臣不敢懈怠,辜负陛下好意,望陛下恕臣之罪。’”
&esp;&esp;往生气急:“你想好了吗?沙安虽然还没退,但已是残兵败将,你是留下来更冒险还是回去更冒险,你自己想不明白吗?”
&esp;&esp;东笙目不斜视地看着远方,像是没听见他说话一样,自顾自地继续说道:“还有,’此乃多事之秋,天灾人祸,望陛下明辨,莫要听信不实不真之言,待沙安大军尽退,北疆长城重建,儿臣必回朝请罪。’”
&esp;&esp;罗车不是傻子,绝不会做无谓的挣扎,此番负隅顽抗定然不是打肿脸充胖子,东笙担心的是那沙安主帅还有撒手锏。
&esp;&esp;往生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但也心知必然是拗不过这头小倔驴,于是只恨恨地低声骂了句:“作不死你。”然后愤愤然地扭头走了。
&esp;&esp;东笙听着身后沉重得似乎还带着怨气的脚步声渐渐远了,这才幽幽转过头朝往生离开的方向望了望,也不知在想什么,又默默把头转回来,静静地看着远处的黄沙,手在内衬的衣兜里摸了摸,掏出一块小小的墨玉佩。
&esp;&esp;他垂下眼帘盯着手中那一小方快被他搓得包浆的玉,想起这还是当初在东海时周子融从南洋带回来给他的,结果当天海上就出了事,然后紧接着他自己去了斯兰,两人相隔异地。
&esp;&esp;自那天以后,就是聚少离多。
&esp;&esp;东笙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闭眼,就会梦见那个和火有关的梦。他已经快忘了这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是记忆犹新地记得每逢自己从梦中醒来,都会疯狂地想念那个守在东海的人。
&esp;&esp;人只有经历了漂泊离散,才会明白什么叫家。这大千世界是是非非,终究是比不过少年时在东海的须臾岁月,到如今想起只感慨十年一梦。
&esp;&esp;“殿下。”身后一个稚气未脱的奶音将东笙从思虑中拉了回来,回眸一看,见那晒得跟锅底一样的小男孩把自己拾掇得人模狗样,正站在自己身后仰着脸冲他笑。
&esp;&esp;“一鸣啊,”东笙笑了笑,“都收拾好了?”
&esp;&esp;大战告捷,卓一鸣也确实该回家了,他要是再不回去,他妈估计得把东笙的军营给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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