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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苏景明进去的时候,还不停回头这样安慰她。她笑着朝他摆手,示意他进去。等他身影消失在门里后,收了笑,转向黑皮:“黑皮,你家大少爷在吗?烦请你让他出来下,我有点事。”
&esp;&esp;黑皮急忙点头,转身匆匆入内。没片刻,苏景同便出来了。远远看见绣春侧立在门外的一株石榴树下。树上榴花胜火,树下白衣如玉。她鬓边缀了一朵寄托哀思的小小的白绒花,脸庞也如这绒花一般雪白。嘴唇微微抿着。目光正平视前方,如水一般地沉静。
&esp;&esp;无疑,她是悲伤的。那张迅速消瘦下来的带了尖尖下巴颏的脸庞就能说明一切。但是她却能够控制情绪,不会让自己沉浸其中无法自拔。这就是此刻这女孩给苏景同的感觉。这让他略微有些迷惘——陈家的这个女儿一直便显得有些与众不同。除了她的医技,她也比他认识的所有同龄少女都要来得沉稳。就在这一刻,他的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esp;&esp;他疾步到了她跟前,道:“绣春姑娘,你找我有事?”
&esp;&esp;“前些时日我爹的丧事,还有杭州府衙那边的事,承蒙您一直在操持。更遑论那日二少爷相救于我。绣春十分感激。本是该早早上门道谢的。只是热孝在身不便登门,今日在此一并向大少爷道谢了。”
&esp;&esp;绣春转身朝向他,说罢,朝他郑重行了女子的裣衽之礼。
&esp;&esp;苏景同叹息一声,望着她的目光中充满怜悯。“令尊在此十数年,一向治病救人,造福乡民,我十分敬重。不想此次竟出这样的意外……实在是令人扼腕。我不过略尽绵薄之力而已,何足挂齿。你如今可还好?若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esp;&esp;绣春道:“实不相瞒,我寻大少爷出来,除了道谢,确实另有一事相求。”
&esp;&esp;“但讲无妨。”
&esp;&esp;绣春道:“我听我父亲生前说,我家在上京之中有户旧亲,十分信靠。我想前去投奔。我听说大少爷过几日便要北上行船去往淮安,可否搭载我一程?到了淮安后,我再改道去往上京,如此路便近了。”
&esp;&esp;苏景同立刻道:“区区小事而已,有何不可?到淮安后,我家商号也有船去往上京。正好还可一路捎带你过去。”
&esp;&esp;绣春微微一笑,朝苏景同再次道谢。
&esp;&esp;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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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
&esp;&esp;九月的风拂面而过时,已带些微凉的秋意。当云水村的村民们开始忙着采收秋茶的时候,这一天,绣春一身简单行装,坐上苏家的马车,粼粼往城中而去。
&esp;&esp;青翠的远山、山脚下那条迤逦的小河、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茶田,村人们依依的离别,苏二少爷在得知她要离开后的嚎啕大哭,还有自己那个充满了回忆的曾经的家园,渐渐都被她抛在了身后——就在今天,她将随苏家的茶船从钱塘渡口下运河,北上去往这个国家的帝都上京。
&esp;&esp;上京对她而言,只是一个遥远的概念。她曾经遥想过那片万丈红尘下的九天阖闾和万国衣冠,却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朝那城阙而去。前路对她而言,也是烟云笼罩。她没有未卜先知的大能,并不能看清未来。但是她必须要去。
&esp;&esp;这一辈子,她都将无法忘记大火过后的次日,她在废墟中最后寻出父亲时的情景。宛如一场噩梦。可是一切却都是真的。那样一个潇洒犹带名士遗风的人,最后竟就这样猝然被毁,毁于这样惨烈的方式。
&esp;&esp;村人们都以为那场大火是一场意外。官府也这样认定。是啊,一对与世无争行医乡间的寻常父女,又有谁会包藏祸心,意欲置他们于死地呢?他们都说,幸而绣春那夜里被唤去了苏家,这才幸免于难,是个后福之人——可是绣春分明记得清清楚楚,那晚自己如常检查过灶膛,没留半点火星。出门前也是灭了灯的。父亲喝了酒醉睡过去,也不大可能会起身再用烛火。如果是意外,那么这一场大火,到底是如何烧起来的?
&esp;&esp;将父亲与母亲合葬,她也终于能从悲恸中清醒过来之后,几乎是凭了第一感觉,她便将这件事与之前来访的那个陈氏族兄联系了起来。
&esp;&esp;父亲为人忠善,甚至带了孩童般的天真,也就是那样性格的人,当年才会为爱而抛弃富贵。所以他只看得到他们的好。但是她却不一样。
&esp;&esp;这场火来的太过蹊跷。不早不晚,就在那个不速之客到来后才发生。再联想陈家如今的微妙之处,如何能叫她不起疑心?
&esp;&esp;她不是判定罪与罚的法官。可是倘若到了最后,叫她查清这把火的来源真与他们有关的话,前方哪怕是条滚刀路,她也绝不会回头——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她的父亲陈仲修,不能就这样白白死于包藏祸心的奸人之手。
&esp;&esp;血债血偿。这是天道。直接而公平。
&esp;&esp;~~
&esp;&esp;从杭州走运河到淮安,不过十来日便到了。苏景同停在了此地。整货两天后,绣春与他道别,随他家的茶船继续北上。
&esp;&esp;淮安是淮河与大运河的交汇之处,也是南北通衢的要冲。从这里到上京,一路要过数十道的闸漕。民船本就要避让官船,加上若遇漕运高峰季节,行船愈发缓慢,原本不过一个月的路程,往往要拖至数月才到。故而北上商人为赶时间,倘若不是大宗货物,往往会在这里上岸改走陆路。好在听押船的丁管事说,如今还不是高峰期。果然如他所言,这一路还算顺风顺水,一个月后,裕泰五年的十月中旬,苏家的茶船终于抵达了定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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