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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第2页）

&esp;&esp;苏晏忽然想起一事，从怀中摸出个信封，举到他眼前：“这是你去灵光寺前留给我的信，中间涂掉了一行，是什么？”

&esp;&esp;荆红追气息微滞，答：“写错字，便涂掉了。”

&esp;&esp;苏晏不相信，“不对吧，我总觉得前后句意不连贯，中间肯定还有什么。”

&esp;&esp;“‘虽千万人吾往矣……大恩大德，来世再报。’”他念出信中内容，追问，“你这是做了最坏的打算。可如果能活着回来，那又如何，你怎么不写？涂掉的是不是这个？”

&esp;&esp;“……”

&esp;&esp;“喂，大人问话，身为下属怎么能不如实回答？”

&esp;&esp;他拿身份压人，荆红追只得坦白：“是。”

&esp;&esp;“你之前写什么啦，快告诉我，我好奇死了，憋了好多天呢。”

&esp;&esp;“……”

&esp;&esp;见对方又不吭声了，苏晏以为他卖关子，用信封角一下一下戳他胸口，逼问：“快点说，别吊人胃口！”

&esp;&esp;荆红追被他迫得走投无路，一把抓住信封，揣进自己怀里，干巴巴道：“我当时头脑混沌，写下的绝笔，说出来让大人见笑。”

&esp;&esp;他从姿势到声调，都仿佛是一截焦硬的枯木，苏晏却从语气中听出了些许紧张，笑道：“好，你随便说说，我随便听听，不作数的。”

&esp;&esp;荆红追攥紧了从不离身的长剑，掌心有些出汗。他干涩地、慢慢地说：“虽千万人吾往矣。事若能成，了无遗憾，此生当属大人所有；事若不成，憾忠义未全缘分已尽，大恩大德，来世再报。”

&esp;&esp;苏晏怔住，在心里咀嚼着这两句，只觉从寻常字眼中，透出一股荡气回肠的情义，而对方所许下的承诺，更是重逾九鼎。即使在纸上涂抹而去，也始终镌刻在心。

&esp;&esp;所以他才要守在驿站外的官道上等我，执意要做我的侍卫……可卫浚未死，他的复仇并不算完成，真的就了无遗憾了么？

&esp;&esp;苏晏曲臂枕在脑后，凝视黑暗中对方坚毅的侧脸，轻声道：“我定会让你了无遗憾。至于涂掉的字眼，我方才说了，作不得数。人的一生太漫长，也太珍贵，除了他自己，旁人谁也不能拿走。”

&esp;&esp;荆红追沉默不语。

&esp;&esp;苏晏微叹：“我知道你是个一诺千金之人。你知道宋朝的余靖么，是为庆历四谏官之一。他曾说过一句话，我深以为然——‘诺不轻许，故我不负人，诺不轻信，故人不负我’。你不轻许诺，我不轻信诺，这样你我之间就能永不相负，多好。”

&esp;&esp;荆红追依然沉默，也不知是否听懂他的意思。

&esp;&esp;苏晏在这长久的沉默中，朦胧入睡。

&esp;&esp;依稀听见对方的只言片语，梦境似的掠过耳畔：“此生……驱策……却不是为了……”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动了动，似乎想要抓住这个梦境，意识却在此刻消融于黑甜乡。

&esp;&esp;翌日一早，苏晏在晨鸟啁啾声中醒来，发现身边空无一人。他揉了把脸，整衣下车，见盛满清水的铜盆与毛巾放在车旁的平坦青石上，篝火旁，荆红追正在煮一锅香稠的杂粮粥，用木勺轻搅。

&esp;&esp;高朔坐在篝火的另一头，盯着马车出神，眼眶下方乌青的阴影颇为显眼。

&esp;&esp;苏晏边洗脸，边朝他笑道：“昨夜没睡好？是不是蚊子太多。”

&esp;&esp;高朔哪敢说昨夜一宿未眠，是因为始终绷紧神经听他马车里的动静，唯恐自家上官被个江湖草寇戴了绿帽子，此番被苏晏当面一问，只好讪笑着点头：“是啊，也不知哪儿来那么多蚊子，打死一只又来一只，没完么了。”

&esp;&esp;煮着粥的前杀手又嘲讽地嗤了一声。

&esp;&esp;高朔狠狠瞪他，决定在锦衣卫密探的小本子上记他一笔，回头上报佥事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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