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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了他这话,看到紧紧逼视的双眼,南宫苍敖笑的别有深意,“就算你改变主意,不想让凛南在此时参战也是无用,朝中那些人你也都见了,尤其是阳朔还有安嘉王,他身中剧毒,已是穷途末路,不赌这么一回,只怕再也等不下去,也再不会有机会。”局势所迫,这一战是安嘉王迫切想要的,他要在还活着的时候看到夏国覆灭,看到凛南被保住,甚至,能让他在死前留下一些美名,能在凛南的史册之上记下一笔。身为君王者,死前也不过这点心愿而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这一战并非必须,也已成了必须,尽管是势在必行的一战,理当全心对待,南宫苍敖的心思却并不全在眼前的战事之上。还是有很多事尚未弄明白。凡是有不明白的事,人称鹰帅的男人是一定要将它弄明白的,太多的不确定对他将要发起的战役并无好处。对安嘉王下毒之人还未查出,君湛然的真实身份已有不少猜测,眼下不过是因为夏国和北绛的交战而暂时引开了各国的注意,此前那谣言是谁所传,眼下在北绛幕后指挥战役的高手又是谁……包围在君湛然身上的迷雾已在南宫苍敖眼前散去大半,围绕在他的周围却仍有不少谜团还未解开,他们都能察觉,幕后隐约有一双手在牵动天下局势,而在眼下这个时候,这双手会不会再次出现,又会做些什么,这是连南宫苍敖都不能肯定的事。时年,冬末初春,寒意未散,凛南国君安嘉王命人快马送去书笺一封,允援助北绛,而若夏国大败,便齐割其疆土,以做酬劳。 出兵对凛南而言,这一战从这封书笺被送出之时就已开始。但对其他两国却并非如此。同时间,阑东和西溯也得北绛书信,几日后毫无反应,依然不见表态。他们分明是知眼前局势的,这两国的国君却似惧于夏国之威,仍不敢有所动作。他们不动,凛南却已是非动不可,安嘉王等不了多久。他不仅是等不了,也是等不起。尽管朝臣已寻觅天下名医,暗中查访有谁能医如此奇毒,结果却并不如人意。君湛然不是医者,但天下谁不知他擅毒之名,他若不知如何解,世上也不会有第二个知道的人。凛南王不知还能支持多久,王子尚幼,难当大任,所以他做这个决定,也是迫不得已。冬去春来,凛南发兵之时,正值初春。凛南的春日并不如夏国那般阳光明媚,暖意融融,凛南还是凛南,即便到了春季,风里还是有沙尘,打在脸上一样会将人脸吹的生疼。春日,乍暖还寒,清早的空气仍有些微冷。就是在这么一个微凉的清晨,天色刚才露白,凛南王宫前早已列起长阵,浩浩荡荡的兵马排列整齐,一眼望去,只看见脚下黑压压的一片,银白色的甲胄在日光下夺目刺眼。凛南地处偏僻,气候严酷,在这里出生长大的马匹天下闻名,这里土生土长的士兵也如烈马,面容就如被冬日寒雪洗礼过的岩石,不见丝毫动摇,有的只是眼中透出的彪悍。有一人为首,坐于马上,身配长刀在侧,他座下那匹白鬃马纯白无暇,不见一丝杂色,更显得马上之人黑衣黑袍,黑发黑眸,黑的深沉。他双眼一望,没看殿门正中站立的凛南君主,也没瞧守候一侧的文武百官,仿佛有什么牵引着,眼神投向了台阶之下,在殿门外的空地上,立于人群之外的那一抹淡淡人影。殿外空地宽阔,已站满了来送行的文武官员,就算有人立于人群之外,若是居高临下往那里瞧了,那抹身影也只是一群人中的一个而已,虽说如此,但这个人偏偏就是与众不同。他似乎生来就有着吸引他人眼光的本领,即便站在人群之中,你也还是会一眼就看到他,仿佛这成千上万的人都成了陪衬,他站在这里,你便只能看向他。凛南要出兵援助北绛,安嘉王在殿门外的阶梯上许下承诺,定会奖赏有功的将士,他鼓舞着士气,宫内负责典仪的宫人安静的进行着仪式,为即将赴沙场的将领们祈福。焚香在半空飘飘袅袅,南宫苍敖的目光便穿透了这层袅袅薄雾般的烟气,投向了君湛然。纵使这里有千百万人,他一眼望去,看到的也一定是他。不知他人也是如此,还是唯有他因为爱之过甚,眼里心里便只有这一个?南宫苍敖这么想着,对着那端的人影笑了笑,微微扬起的嘴角,在清淡的日光下,似有若无的,透出连春日阳光都无法与之相比的暖意和温柔来。君湛然的心口微微动荡,遥遥相望,也回了一笑。笑意很浅淡,却似融化了冰雪,温暖了朝阳,在场的人,除了南宫苍敖之外,何曾看到他这样笑过,有人甚至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这个只会露出冷笑嘲笑讥笑表情的男人,刚才真的那样笑了?仿佛不知他人所想,君湛然的脸色不见异样,南宫苍敖却加深了笑意,相对的视线交缠,越过人群,在半空停顿下来。那一瞬间,周遭似乎已没有了安嘉王的说话声,没有了宫人祈福的叩拜声,没有了马蹄轻踩地面发出的敲击,没有人的呼吸,没有拂动的衣摆,连风声都没有,一切都安静了。那一瞬间,君湛然忽然想到很多,想到心底的恨,想到因为这股恨而与他相识的南宫苍敖,还想到那一日他问他的话,心中之恨与对他之爱相比,孰多孰少……孰轻孰重……就在那一瞬间,他想到很多,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唯一的感知,只剩下那双望来的眼。就和今日一早,他们对望的眼神一样,除了眼神交流,他们并没有比平日多说什么,甚至比原先的话还要少,他们起床洗漱,互相为对方整理衣物,摆正发带。到了出发之时,相携而出,见了安嘉王,又到了这里。终于,到了分别之时。安嘉王的话说的差不多了,兵马调转方向,当先的一骑并未在前领头,而是有意落在后面,南宫苍敖不紧不慢的策马转身,震耳的马蹄声中,忽然有人高声说了一句――“你且放心去,这里有我。”突然的语声在蹄声中显得特别突兀,众人都循声望去,便看到了君湛然嘴角的弧度,又听到接下来的话――“你如果回不来,我就当做你我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照样会夺回我应得之物,照样会过我的日子,娶妻生子,让你死了也要后悔。”语调一转,君湛然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尘埃,挑起的目光里传递出某种说不明白的情绪,有些复杂,复杂的就连南宫苍敖都看不懂其中的含义。是不舍,埋怨,挑衅,期盼……还是挣扎,矛盾,责备,信任?那一闪而逝的眼神,令南宫苍敖又想到过去,初识之时便抓住了他的目光,怎么都让人看不懂猜不透的那个君湛然。君湛然的声调不疾不徐,不高不低,但只要还在这里的人,都能听得见,听见他突然说出的话,在行军的蹄声之中响起,更打断了祈福送行的仪式。正将仪式进行到最后阶段的宫人尴尬的站在原地,连正做到哪一步都忘了,也不知是该叩首继续念诵诗文继续为将士们送行,还是等安嘉王发话重来。安嘉王皱了皱眉,正要开口,便见到此次带兵的将领勒住马首,掉转过身在马上大笑起来,“若真是如此,岂止后悔,我连做鬼都不会安心!但我南宫苍敖从不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这次岂能例外!”红光乍现,一道血色滴落,“听好了,湛然,以血为誓,我定会捷战而归!报我南宫之仇,替你夺回你应得之物!”语声如箭,直透苍穹,引来一阵回响,血染黄土,浸入尘埃,染上地面一点殷红,那话语声随风而扬,也透出一股带血的意味来,语调风流,却令人听的有些后脊发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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