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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皇后知道,怕是又要辗转反侧,整夜整夜地难眠了吧。便是他,刚刚听到林沫他们碰上了老虎的时候,也仿佛忘了呼吸这一回事。若是当年就没了也就罢了,偏偏失而复得,便再也承担不起再次失去了。“好,我去查,你放宽心养伤,什么都不用担心。”水浮何等聪明的人,如何会不明白,林沫虽然摆着要避开父皇的样子,这些话却是要故意说给皇上听的。自古盐政就是税收里极为重要的一环,近年来却每况愈下,官督商办的最后结果莫不是官商勾结,互谋私利,这事人人都心里有数,只是若真的连根拔起,那对政局稳当定然会造成冲击。水浮费尽心思把甄应嘉拉下了马,结果不到两年他就在各方势力的权衡下官复原职,叫他差点气歪了鼻子。如今林沫,根本就是在用自己的命,求皇帝彻查江南盐政。以江南为切口,扩散下去,肃清盐政,对充实国库百利无一害。皇帝看着一坐一躺的两个孩子。他如何看不出来他们在一唱一和地演一场戏。可是他偏偏被这样拙劣的演技迷了双眼。这两个孩子都还太年轻,不懂得循序渐进,不知道养精蓄锐,他也是矛盾得很,既害怕孩子结党营私,拉帮结派,乱了朝堂,又害怕他们真的独来独往,闹得不得人心,他登基初时,朝廷里大半的人是听从他父皇的,当了好些年的孤家寡人,那日子委实太艰难。可是从林沫同他推心置腹那天起就明白,有些人,天生想的就比别人高上那么一等。皇帝思来想去,把目光投向了在一旁低头不吭声、恨不得自己不存在的北静王。水溶心里暗叫晦气,他虽然已经打定主意站在新贵这头,但却还没胆子去戳那些毒瘤。他素来端着一副不理俗事的态度来当墙头草,两不得罪,明哲保身。今儿个这段话着实不该听进去。看皇上这话,估计是打算遂了林沫的心愿了,回头人一打听,他水溶那会儿就在御前,那会怎么想?人都是奇怪的,他们会恨那些曾经与他们同一战线的人,更甚一直以来的敌人。水溶正胡思乱想着,便听到皇帝道:“当初林卿进户部,是北静王荐的,说是林卿心思细密,又君子坦荡,在户部当差最是合适不过。如今林卿既然伤着,他又一心要查出这个帐,不若你替他辛劳一番?”就知道!水溶带了侍卫来围场的事儿本来也没指望拦着,只是皇上当时既然放过了他,如今再来算账,未免太过计较了。他就知道,林沫这么糟糕的性子,怎么会没有个出处。水浮笑道:“那感情好,我也好久没有同小皇叔一起共事了。何况小皇叔是泰隐的至交好友,知根知底的,有什么事也好交流交流。回去后要请小皇叔多帮帮我了。”水溶一边苦笑着说不敢一边低头看林沫,见他面目清冷,像是什么情绪都不带,一时也犯了楞,盯着那双幽深的眸子失了神。林沫咳嗽了出声。水浮道:“父皇,泰隐还受着伤,太医不是说要静养?天时也不早,该是传膳的时候了,儿臣服侍父皇用膳?”既然林沫都放下骄傲来使苦肉计了,他当然不能辜负了这份心意,不趁热打铁把事情弄瓷实了,心理着实过意不去。皇帝看了一眼林沫,水溶忙道:“我叫厨房给林大人煮了红枣粥,正炖着。”水浮怪道:“我从来不知道小皇叔是这么贴心的人。”水溶是不是贴心的人,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以前玩过的戏子相公,大抵都是说过这位北静王温柔体贴的,只要不是要求太逾矩,水溶对自己枕边的人向来言听计从,要什么给什么,只是这些有求必应多半是带了些许赏赐的性质,唯二的不同大约就是水浮同林沫两个了,对水浮,他从来小心翼翼,生怕送了什么让他察觉到异样。而林沫——这家伙从来不肯好声好气地讨要什么,他若是要一样东西,必定是张牙舞爪,威逼利诱。只是如今······水溶侧目看到林沫低眉顺眼的虚弱模样,不觉心里一荡。若是他一直都是这么斯文秀气着,便是什么都给他,为他得罪再多的人,也是愿意的。怪道旁人都说美色误人,他自以为还算用情至深,对水浮虽然下定了决心要放下,却依旧是将他搁在心尖上的,然而林沫偶尔的示弱,居然就能叫他心潮澎湃,险些连赌咒起誓之类的做派拿出来,想换得他眉头舒展。皇帝与水浮走后,林沫便恢复了默不作声的状态,水溶心知他刚刚说话怕是用尽了气力,心里却依旧觉得不忿,怎么他跑前跑后,取药熬粥的,看着就同他林侯爷府上的长随似的,不说捞句谢谢,哪怕吱一声也行啊。水溶到底也是众星捧月般养大的,不觉也来了脾气,叫郑力把椅子端到了林沫床头,把玩着他的那些药罐子。“别碰,有毒。”见他要开了封口,林沫哑着嗓子道。99水溶唬了一跳:“什么毒?”“这一瓶子是曼陀罗花调的麻沸散,《扁鹊心书》里头说,难忍艾火炙痛时候,服此即昏不知痛,亦不伤人。”林沫道,“是药三分毒,何况曼陀罗花整株有毒?华佗之子沸儿就是误服了此花没的。只是奇了怪了,我用罂粟花提的续命膏,用羊踯躅煮的麻沸散,怎的就成了曼陀罗花了。”水溶皱眉道:“什么乱七八糟的,是说有人换了你的药不成?”他心里一想,刚刚进帐篷的时候,卫驸马和卫如竹两个人确实有些不对头,还找了人鬼鬼祟祟地守在外头。又一想,林沫这东西就大大咧咧地摆在枕头下面,门口守卫交班的机会那么多,谁都有可能进去,何况一瓶麻沸散换了另外一瓶,也算不得什么。比起那个,倒还是另外一点更叫他在意:“你吃福寿膏?不要命了?多少人就是葬送在那里头的,你家是有金山银山,禁得起你吃?”林沫像看傻子一样地看了他一眼:“吃罂粟就是福寿膏了?”他又仔细嗅过了几个瓶子,捡起一个来,想要脱了中衣上药。“既然是被人换过的,不怕其他也有毒?”水溶问。林沫懒得回他。他原先伤重,有人借此机会害他,回头一股脑地推托到老虎身上去,这倒也罢了。只是既然皇上都来探过他了,那人人皆知他已没了危险,这时候下毒,能瞒得过谁去?何况他这些药就是放在枕头下面的,除了他也没几个人知道,太医那儿好药多得是,他若不是疼得厉害了,也不至于去取,所以多半就是起了些心思,用那些容易上瘾了欲罢不能的麻药替了他原来的药罢。只是也忒小瞧了他,做大事的人,便是一贯细皮嫩肉的,要挨下去疼痛,也不是多难。林沫解开了中衣,他的右肩膀摔下来的时候在地上蹭破了皮,没有伤筋动骨,但是一整块地皮被蹭破了,火辣辣地疼,伤口又细密,回来的时候还被盐水清理过,只怕要留疤,他取了一罐子祛疤的药膏,挖了一指头,便要去上药。“我来吧。”水溶有些看不下去。林沫这人,连根头发丝都长得相当精雕细琢,脖颈到肩膀锁骨那块儿尤其漂亮,雪白如玉,透着淡青色的血管,颇是叫人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儿放。于是那大片的血色就格外地碍眼,若是真留了疤,单是水溶就要扼腕叹息——也不想想留疤不留疤的,他也不大有机会能看到。“你不怕别人说你是我的长随?”林沫挖苦道,却也没真拦着,由着他把瓶子给拿了过去。水溶被他的舌头气得没法,心里嘟哝着一会儿一定要用点力气叫他好好疼上一疼,省的嘴里含着砒霜似的,自己不痛快也不肯让别人痛快。只是真挖了药上手的时候,还是不自觉地放柔了又放柔,见林沫眉头紧锁,不觉紧张道:“还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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