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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安有时会想起玄序的笑容,就扎了一个天青色的孔明灯,点燃后看它缓缓飘入夜空,念叨着,愿早日与你相见。他一连放了两次,又过于虔诚地对着夜空祈誓,终于引得莲叶过来问:“小相公在做什么呐?”闵安缓缓道:“想念一位朋友。”“谁呢?”“一个温暖的人。”☆、请君入瓮十月二十五秋阳高照,消失了近半月的毕斯突然浮出水面。闵安正在校场里站马桩,李培南示意厉群朝他脚上加两个沙袋,一名通信兵找过来,向李培南禀告:“已经找到毕大人了,在城外的乱坟岗。”闵安一听这话,一头从木头桩子上栽了下来。老东家毕斯待他虽说不上优渥,但也有两三年的知遇之恩,现在听到东家不明不白地被撂在乱坟岗里,怎能不让他心急。他爬起身,顾不上拍去衣袍上的沙土,对李培南说了句“公子容我去看看”,就跑出了校场大门。李培南在行馆里等了十多天,就是在等一个结果,至于当事人的死活,他原本就不关心。看到闵安心急火燎地跑出去,他考虑一下,还是转头吩咐厉群说:“跟过去,只要不坏事,尽可能帮他查出死因。”厉群连忙追了上去。乱坟岗在清泉县东头十里远的地方,每隔一段日子,就有老役夫赶着驴车,将县衙里瘐毙的犯人或无家属认领的受刑尸身拖到这里埋掉,前不久横死的要犯茅十三自然也在里面。乱坟岗除了阴湿气重了些,偶尔飘飘鬼火,大小坟头一直都很平静,不远处的山坡还开出了一面紫色的山花。今天的坟坡上,却多了一道尸身,并非是老役夫拖来的,穿着又很富贵,所以老役夫很快就报了官。清泉县衙一连失了知县、典史两名官员,朝廷里下派的新任知县又未到达,因此主簿就代管着钱粮、民生治安。闵安赶到乱坟岗时,主簿已吩咐衙役们拉起了竹障阻挡外人靠近,并在尸首周边撒好了石灰粉,将初期勘察事务准备妥当。县里的仵作在先前的牢狱动乱中被射杀,编外又未招置人手,主簿看着地上摊着的尸身有点着急。回头看见人群里露出闵安一张焦急的脸,他连忙招手唤道:“小相公过来看看。”闵安若是凭借厉群的腰牌,完全可以走进这块案发地。但他熟悉刑名律法学,知道案件牵引到自身决计没有好处,因此只站在竹障外观望。听到主簿叫唤,他也不过去,只摆手说闲杂人不便靠近。主簿说:“我本想请吴仁先生过来勘验的,没想到先生已经离开了本县。小相公再推辞,毕大人的尸身就没法安殓了,这也是小相公不愿看到的吧?”闵安考虑得谨慎,再三向主簿强调只能粗验一遍尸身,且所说的结论不能作为呈堂的证据,推脱了责任得到了保证后,他才动手勘验。自走到竹障外看到坟坡上的迹象起,他就知道东家毕斯死得蹊跷。且不说死亡的时期刚好卡在都察院再审案之前,单是看坟坡里杂乱的光景,就让他备感惊异。东家毕斯侧卧在一株斩断的花树下,衣袍整洁,没有打斗痕迹。致命伤是咽喉一记剑痕,凶手直戳进去,并未溅出多余的血迹。毕斯牙关紧闭,脸色隐隐带些青紫,不见磕出碰出的伤口,除此外,皮肤白中带黄,四肢软疲,外表症状一切如常。尸身旁边有很多杂乱的足迹,野草被踩倒,倒向四方,已看不出是何人从哪个方向来,又走向了哪一方。足迹这一点线索断了之后,另有一条拖曳的痕迹延伸到坡下去,压得草尖倒生,就像是有人从花树底爬下了坡,亦或是滚下坡一样。主簿自然看得出来这条明显的痕迹,已派衙役走到斜坡下查巡。留在坡上的闵安专心勘验毕斯尸身,试过身体未进服任何毒物后,他席地而跪拜了拜,解开毕斯衣袍,去查看身底的尸斑。“从尸斑出现的情况来看,毕大人应当死于今日凌晨。”闵安抬头看到眼前的山花开得灿烂,又补上一句,“死在花开之时。”主簿蹲下身,指着尸身旁的花树残枝,问道:“四处的花儿都长得齐整,就这一棵被斩断,小相公再看看,认得这棵花是什么不?”闵安早就看出花树的不简单,还曾趁着蹲下身的机会闻了闻残枝上的香味,最后推断出,它正是非衣一心想找的紫美人花。以前他在黄石坡曾花费大气力采到一株,被李培南拿走转送给了非衣,非衣将干花制成软枕送给小雪,小雪后又发病,需要紫美人花的清藿香气醒脑,非衣若是知道此地也长了一株,势必会来采的。不仅如此,闵安还知道非衣的脾气。非衣为了小雪的头痛病向来不假手于人,甘愿自己四处奔波帮她采摘奇花异草,即使还偏远阴凉的地方,也不能阻挡他的脚步。联想到这些,闵安已隐隐担忧起非衣的去处。主簿推他,他回过神答道:“紫美人花。”主簿随后唤一名懂得花草的老书吏过来,让他闻了闻残枝香味,印证了闵安的话。这时,下到坡底的衙役大声喊着:“大人,这底下还有个活死人!”主簿带着闵安赶紧走到坡底查看。事发地就在茅十三的坟包前,摆放着一些祭品和纸钱,和其余的野坟并无多大区别。除去衙役踩出的脚印,拖曳的痕迹也断在这里,地面草皮坍塌了一块,露出一点黄黑的陶缸缺口。胆大的衙役翻开草皮盖子,在里面掏了掏,竟然掏出一个浑身是泥蜡的女人来!闵安扒开女人的乱发看了看,失声唤道:“含笑!”含笑再也未含笑,眼里净是惊恐之色,仿似瞧见了什么怪物一般。她的绣花鞋糊住了一层泥,衣裙脏乱不堪,闵安无意摸上去时,还察觉到她的身体滑腻腻的,带着点冷气,倒不像是泥浆糊了外衣那么简单。含笑伸出满是泥沙草末的十根秃指,指向闵安,呼喝道:“是你!是你杀了毕斯!”主簿惊异,抬头看看衙役们,使了个眼色,衙役们连忙将蹲着的闵安围在中间,厉群见状,抽出军刀走了过来。闵安浑然不觉,稳住含笑的身子问:“我一直待在行馆未出门,如何杀得了毕大人?小娘子可要想清楚啊,不能含血喷人呢!”含笑一阵恍惚,突又尖利地叫道:“那就是随你一起来的公子!被你唤作‘非衣’的那个!就是他!就是他!”厉群提着军刀走近闵安这群人,主簿看到厉群面色不善,连忙站起身笑道:“中间可能有些误会,军爷休要恼怒,我们将人带回衙门再好好审审!”两刻钟后,厉群骑马带着闵安火速赶回行馆。他们匆匆上楼,书房里的李培南正与侍卫队长张放商议事情。闵安仔细闻过自己周身并无多大异味,才走进书房,向李培南转述了毕斯的死因及症状,再斟酌言辞说道:“案发现场还有一名人证,叫含笑,茅十三以前的老相好,我与二公子从她手里寻回了账本,她认得二公子的面相,由此指证是二公子杀害了毕大人。”李培南冷冷道:“她说得十分肯定?”闵安点头,李培南又问:“可有破绽?”闵安想了想说:“含笑不知何故会在乱坟岗,神情已有些恍惚,精神气头不大正常,但说话还是清楚的。如果要驳斥她的证词,只能从她的疯病入手,使她的言证无效。”李培南冷淡道:“无需驳斥,疯人的话本就不足为信。”这倒是事实。闵安揭过第一个问题,朝厉群看了一眼:“还有一条不利于二公子的证据。”厉群拿出一张画好的草图给李培南过目:“二公子随身所佩带的软剑是用乌金淬冰特制的,剑口呈三棱状,一旦刺入人身后,剑上所带的寒冰气即可封住血脉,不使伤口迸血,而毕大人的致命伤就是这样的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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