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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饶是那样高而窄的底,贵妃仍走得稳当极了,两步之间留着距离,走得也矜贵,钿子上垂下来的掐丝点翠步摇,纹丝不动,不见一点轻佻的模样,这是多年深宫里练出来的工夫,是世家望族的教养。
&esp;&esp;余下的恭送完贵妃,便也各自扶着宫人的小臂,在一盏气死风的接引下,按着位份出养心殿角门。毕竟这是主子爷的地界,不得造次,不是她们自己宫里,由不得她们使小性子发脾气。
&esp;&esp;四儿正顺着廊子往冬暖阁去,经过耳房,听见响动,便垂首立在原地,等妃主嫔主们离开再走。他头低着,只能看见一片又一片簇新的袍角,上头暗纹流光,绣着各色繁复的花样,热热闹闹地扎着人的眼睛。一年四季各种花儿都在主子们的衣摆上,开得娇艳可爱,想开到万岁爷的心里去。
&esp;&esp;冬天的夜里,空气中都是凉丝丝的,连呼吸都跟吞刀子似的。四儿等了一阵,听见耳房关门的声音,这才抬起头来,贴着墙,一路到了东暖阁。
&esp;&esp;暖阁门口垂着明黄的毡帘,厚实又好看,能抵御住外头的风霜。寻常这门口不站人,今儿却不一样,是弥勒赵手下的孙小八哈着腰站在那里,还有德佑,两个人对视一眼,各自低下头没说话。
&esp;&esp;孙小八瞥见他,朝他招了招手,和声和气地问:“四儿哥,主子今儿的折子,多不多?”
&esp;&esp;四儿想了想,很不好意思地告诉他:“有些多,今儿光请安折子就上了一匣,傍晚的时候端亲王入宫面圣来了,没顾上看折子呢。”
&esp;&esp;弥勒赵是笑面儿,多大的事都不会让他犯难。他是太监里的人精,是人精中的菩萨。他手下的人随了他的脾气,说不妨事,“那我上燕喜堂去,再请宁主等等。”
&esp;&esp;皇帝仍在看折子,并没有沐浴更衣的意思,站在边上的李长顺如同老僧入定,就在一旁伺候,一点声也不敢出。御案上香炉、奏章匣子、笔、墨、纸、砚归置得井井有条,就是今儿多出了一个羊脂玉净瓶,里头插着一枝梅花,疏影横斜,暗香幽浮。
&esp;&esp;那花成日遭暖气烘着,已开了两三朵,皇帝嘴角含笑,批起最不重要的请安折,朱砂明艳如霞,“知道了”三个字流畅无比,比寻常写得还要潇洒清逸。想必接到了折子诸臣,也很能感受到他们的万岁爷,的确是圣躬甚安。
&esp;&esp;与东暖阁里一片承平气象不同,孙小八这一个月来从没有这么忙过,他忙得两头跑,从燕喜堂到东暖阁,可是知道皇帝在看折子,不敢贸然进去。若是坏了主子的兴致,两头为难的,就是他自个儿了。
&esp;&esp;德佑到底看不过意,在孙小八跑了露冷瑶阶
&esp;&esp;只是因为先皇后崩逝,中宫空置,体顺堂一应陈设都没有收拾,连地龙也没生起来。原想着等年末宫禁清扫再去打理一回,今夜主子爷忽然让嫔主在那里过夜,委实时没有准备妥当。
&esp;&esp;如今大家夹在中间都有些难做,但是好在李长顺这个御前大总管机灵,也能猜着几分主子爷的意思。但是该做的事不能不做,不然日后问起来,遭记恨的就是他自己了。
&esp;&esp;“主子爷,体顺堂这几年一直空着,一应铺陈都是先皇后在时的模样,连地龙都没上。嫔主过去,只怕会受了冻了。”
&esp;&esp;“受冻?”皇帝又笑了,到底离得远,看不出那笑里藏着几分轻蔑,几分淡泊,“她心思热着呢,体顺堂既然冷,那再好不过,正好给她去火降温。”
&esp;&esp;李长顺与德佑交换了个眼色,皇帝的意已会了八九分,便应了“嗻”,悄没声息地退出东暖阁,让敬事房的孙小八去请宁嫔移驾,他二人转过穿堂,先去体顺堂候着。
&esp;&esp;因着侍寝,宁嫔穿得单薄。她原本在燕喜堂等得不耐,又不敢擅自睡下。主子爷这数日都没有召幸后宫,如今她是头一个,不管先前如何打了贵妃的脸,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主子心里有她。她须得把握住这次机会,最好得承雨露,能怀上龙胎。有个一儿半女在身边,往后就算借不得势,深宫日长,哪怕圣恩衰弛,也不会太寂寞。
&esp;&esp;屋外“笃笃”两声,进来两个宫女,朝她福了一福,宁嫔有些怔愣,不由问:“主子爷还没歇么?”
&esp;&esp;“传主子爷口谕,请嫔主上体顺堂候着。”
&esp;&esp;宁嫔觉得头脑有些发昏,跟没听清似的,盯着那宫女问:“什么?”
&esp;&esp;为首的宫女又复述了一遍,夜里冷,养心殿的人服侍她裹上风兜子,接引着她出燕喜堂,穿过几道门,进了体顺堂。宁嫔简直有些不敢相信,直到看见体顺堂硕大的三个字,听见李长顺与德佑请安的声音,她才稍稍有些回过味来。
&esp;&esp;原来是真的,她踏进了体顺堂。
&esp;&esp;这里是六宫之中独一份的尊贵,哪怕是皇贵妃,也没有在体顺堂过夜的权力。无数妃嫔共享着燕喜堂那一张床榻,来了又去,可是体顺堂不一样,它只属于皇后一个人,它里头的陈设都是皇后的用度,描金填彩,凤凰于飞,它与又日新并驾齐驱,分列左右,正如一国之帝后。
&esp;&esp;李长顺的声音透过隔扇传了进来,颇为客气:“奴才给嫔主贺喜。主子爷还在操持政务,一时不大得闲,主子爷说体顺堂比燕喜堂更宽敞,便让嫔主先在体顺堂等上片刻。”
&esp;&esp;宁嫔笑道:“主子爷恩眷,我惶恐万分。请谙达替我传话,国事虽重,恳请万岁爷保重圣躬,我在这里等着伺候万岁爷安置。”
&esp;&esp;李长顺声气儿还是殷切欣喜的,面上却根本没有半分笑意,他一应答下,给身后的宫女们递个眼色,自己带着德佑,自回东暖阁复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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