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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第2页）

&esp;&esp;郑节道：“你能侍奉慈宁宫，我原本以为你有了几分出息，即便极少归家，家里上上下下也都敬着你，可你说说，你靠得是什么？靠得是什么！”

&esp;&esp;他将桌案上的茶盏嘭得掷了过去，碎在郑玉衡身畔，飞溅的瓷片落了一地。

&esp;&esp;一旁的继夫人连忙安慰道：“老爷切勿太动怒，咱们何不听听衡儿的辩解呢？”

&esp;&esp;郑玉衡扫了她一眼。

&esp;&esp;这两个字出现在太后娘娘口中，他只觉得敏感，觉得太过亲昵乃至于羞愧，但出现在这个继母的嘴里，只剩下令人恶心的伪善。

&esp;&esp;郑节拍着扶手，道：“开口！”

&esp;&esp;郑玉衡终于道：“好在父亲今夜没有突患恶疾……生老病死，不可妄言，以后还是别用这种办法吧。”

&esp;&esp;郑父先是一怔，心中极为短促地闪过某种情绪，但很快又被厌恶所掩盖，指着他道：“要不是先前祝家退婚，你就死不露面，我会这么叫你回来？！我是你爹！亲爹说得话都敢不尊，你能懂什么天地君亲师？”

&esp;&esp;郑玉衡道：“《礼记》云，何谓人义，父慈、子孝。”

&esp;&esp;郑节勃然大怒，从椅子上豁然站起：“你这是什么意思？父母不慈，所以才子女不孝？我真是白生养你——”

&esp;&esp;“老爷，老爷！”继夫人拉着他的胳膊，“他还是个小孩子，您跟孩子计较什么啊！”

&esp;&esp;“孩子？下个月七夕一过，他就十九岁了，再长一长都要行冠礼了，算什么小孩子。”

&esp;&esp;“哎呀，老爷——”

&esp;&esp;继夫人明着劝诫，暗里却在煽风点火，生怕这火不够旺，起身换到郑玉衡这边，拉着他的袖子：“衡儿怎么这样倔强？你便是跟爹认个错又何妨，以后就说自觉医术不精，辞了娘娘的抬爱，趁知道的人还不多，尚可清白做人。”

&esp;&esp;郑玉衡并不看她，手指一点点收紧，指骨发白，低声：“清白……我与娘娘就是清白的。”

&esp;&esp;即便数月过去，即便太后此前分明就是想要他，但两人还停留在仅是安抚的肢体交流上。郑玉衡甚至从她身上看不到欲望的痕迹，她就像是莲花台上的观音菩萨一样。

&esp;&esp;继夫人道：“快别嘴硬了，慈宁宫娘娘的滔天威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就是贪慕荣华，赶着自荐枕席，母亲也是能理解的……谁没有犯糊涂的时候……”

&esp;&esp;郑玉衡深吸了一口气：“我是为娘娘的病，一心想要医治好她，跟荣华富贵无关。”

&esp;&esp;但这话说出去是没有人会信的。

&esp;&esp;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要相信一个人全无功利之心，那实在是太难了。但同样的，一个人除了利益，往往还有另一面。

&esp;&esp;譬如当时宫中人搬来赏赐时，郑节会为董太后的名字退避三舍，可到了如今这个节骨眼儿上，他也愿意为了保住家中的名声一头撞死在盘龙丹柱上，刚直、古板、迂腐。

&esp;&esp;郑节还没表态，继夫人便果然露出不相信的神情，柔柔地道：“你就是太有自己的主意，还不快快认错，以后辞了官不与宫禁往来，再不服软，你爹恐怕要动家法了。”

&esp;&esp;这句话提醒了郑节。

&esp;&esp;他一拍大腿，跟那两个护院道：“去，把家法请出来！”

&esp;&esp;其中一个护院犹豫了下，多嘴问了句：“老爷，咱们请哪一个啊？”

&esp;&esp;“鞭子。”继夫人轻飘飘地道，“快去吧。”

&esp;&esp;郑老爷也没异议，他又坐在椅子上，将续弦夫人叫回自己身边，焦躁地敲着椅子扶手，似乎将所有让郑玉衡“改邪归正”的期望，都放在了严苛的家法管教上。

&esp;&esp;在这段无人出言的空档里，郑玉衡感觉到一股窒息般的寂静。他的思绪不由自主地散开，思绪穿过眼前盈盈的烛火，想起外祖母在世，将小小的自己抱在怀里学习书道……在这短暂的十几年当中，似乎爱着他的人都在时光里相继离开。

&esp;&esp;他之前一度很担心父亲也会这样，也会在疾病或劳累的影响下，再度抛下他。但此时此刻，郑玉衡后知后觉地发现，父亲仍旧康健地站在面前，却已经将他抛下了。

&esp;&esp;护院取来家法，不同于竹板，那是一根盘起来的粗糙鞭子，平日里放在祠堂的祖宗牌位旁边，轻易是不动用的。

&esp;&esp;郑玉衡有些怕，他又不是不会痛，只是能忍而已。

&esp;&esp;郑节接过鞭子，长长的鞭尾垂坠下来。他的脚步从远至近，慢慢绕着郑玉衡踱步，高声质问道：“你知不知错！”

&esp;&esp;郑玉衡道：“……我知错，觊觎太后娘娘，是有罪的。”

&esp;&esp;郑节盯着他的脸，表情刚有些缓和，就听到对方续道：“但我不会改的，我不会离开娘娘。”

&esp;&esp;“你这个孽障！”他的父亲大骂道。

&esp;&esp;郑节拎起鞭子，此时他已走到长子的身后，怒意上涌，几乎没有什么留情余地地挥了一鞭。

&esp;&esp;鞭子撩起一声尖锐的破空声，然后沉闷地撞进血肉里。

&esp;&esp;人的血肉之躯，有时就是如此脆弱。哪怕郑玉衡年轻健康，他的所有忍耐也完全被这一鞭子的痛苦所摧毁了，这种疼痛一开始是沉闷的，最后随着肌肤分开的撕裂感，在伤口上滚着一股灼烧似的热。

&esp;&esp;他不是会留疤痕的体质，但却对疼痛十分敏感，把痛叫声挤碎了压在喉咙里，就已经用光全部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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