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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捷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沉默了好一会,低低地说:“去年八月份,我在大沙漠里遇上了莫教授和他的考古队。之后的事情,你们多多少少都明白一点吧?”何景明说:“我就是那时候丢了你的踪迹的。”这句话直接造成了莫匆对他莫大的敌意,他有意无意地挡住了何景明钉在安捷身上的目光,并且以一个极富占有欲的姿态,把手轻轻地撑在安捷旁边的窗台上——这故事告诉我们,即使是被调戏得面红耳赤的“原处男”先生,不管心里怎么说服自己,雄性动物维护自己地盘和所有物的本能是不会消失的。安捷没理会他们两个之间充满jq的情敌对视,好像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醒了以后发现我在一家医院里,当时我急需一个身份,于是给醉蛇打了电话,想让他帮个忙——没想到他直接直升飞机过来的,这么大的动静,我想你们都被惊动了。”翟海东点点头:“确实。”“我当时没往心里去,后来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他怕你们没反应,元旦的时候,还特意跑到北京来,带着我以可笑的身份去见了睡狮你一面,”安捷顿了顿,“而何景明,你也不是因为李才到北京的吧?”“我对死人不感兴趣,一直是为了你。”何景明直言不讳,看着莫匆的眼神愈加阴沉,这话题于是又尴尬了。眼睛看不见的翟海东也忍不住冲着他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心说这老变态大概就是搅局来的。“同一天下午,醉蛇就到了北京。”安捷闭上眼睛,没理会何景明,他的声音有些干涩,“从直升飞机开始,你们被惊动后理所当然的关注追查……我居然一直没有察觉,自己是怎么从人堆里被挖出来,晾在大庭广众之下的。”屋子里静默了一阵,安捷笑了一声,不知道是没控制好情绪还是没控制好音量,听起来有些尖锐:“那天晚上我从医院里偷偷跑出来,想探一探老莫教授的办公室,立刻就有那么一个身上裹着雨衣戴着变声器缩头缩脑的人送了我一颗炸弹……”“什么?!”何景明一下站起来,然而马上,他变得有些手足无措,惊疑不定地看着安捷,半晌,才笨拙地问了一句,“你……你受伤了吗?”莫匆冷哼一声:“一点皮肉伤,哪比得上三年不见天日?”安捷皱皱眉,低低地提醒了一声:“莫匆。”莫匆垂下头不说话了,可是嘴角却露出了点笑容,何景明的表情看起来空落落的。“你的意思是,有人在你身边,随时注意着你的动向。”翟海东适时地插了一句进来,表示在场的,还有人的心思是在正事上的,“所以你怀疑……”“我什么都没怀疑,”安捷摇摇头,“我没这个胆子。”翟海东的脸色有些发白,他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安捷叹了口气:“我无意翻旧账——不过现在想起来,要不是认识的人,比如十五十六什么的,何苦包裹得那么严实不让我看见呢?”“最败笔的是宋医生喊你名字的时候刚好被某人听见。”莫匆脸上挂着冷笑看着何景明,两个人谁也不肯退让,争风吃醋简直不分场合,“可是当时所有人情绪都起伏得太厉害,老炮你一亮相就搬了七个脑袋过来,实在惊悚,谁也没留神到当时的细枝末节——是吗?”白志和轻轻地说:“如果这些宋医生都瞧在眼里,昨天的电话和今天的事,就都说得清楚了。可是r?李为什么要害宋医生?一个普普通通,就算是在业内人士里小有名气的心理医生,他能做什么?”在场的人再次沉默,这个答案只有莫匆知道,不过他不准备说出来。这时候再一次打破沉寂的,是客厅的电话铃声,安捷愣了一下,然后机械的女声开始报来电号码,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打在所有人心上——安捷伸手拿起了话筒。里面有“沙沙”的动静,不那么清楚,良久,一个男声低沉地说:“我小看了那个姓宋的书呆子。”安捷抓着话筒的手指徒然收紧。里面的人继续说:“他居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两个丫头很糊弄出去,什么都安排好了才死……饮狐,你的朋友,真不简单。”“醉蛇。”“是我。”安捷意味不明地笑了:“你图什么?”醉蛇沉默了一会:“你真的想不起来了么?”安捷皱眉。醉蛇嗤笑一声:“没想到,没想到……还是r说对了,最后的秘密,居然在你那里。饮狐,我们都等着你。”话筒里传来忙音,对方已经不由分说地挂断了。安捷有些愣神,想起什么?吃醋有的时候,平静是某种让人窒息的东西。犹大在晚餐之后亮出了他的面孔,数十年的情谊,像一场虚假不实的梦。安捷这些日子总会不受控制地想起年少时候的事情,他想自己真是老了,已经老到开始缅怀过去的年岁了。醉蛇从小就是个不省心的,偷鸡摸狗上房揭瓦无所不为,眉上那道伤疤是十来岁的时候和人打架弄出来的。对方欺负了他那初恋的小女朋友,他不管不顾地拎着砍刀就去了,谁都拉不住,一个对一群,最后等他们赶到的时候,浑身是血的少年把卷了刃的刀子抗在肩膀上,脸上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让安捷想起了堂吉诃德——既英雄,又傻瓜。那群人里没有一个比醉蛇伤得重,尽管一个个都趴在地下哭爹喊娘,可是皮肤黝黑、小老虎似的少年说了,自己是出手教训他们,既然是教训,就不伤人命。还有跟何景明他们崩了,兵戎相见的时候,那个抓着他的领子大声问为什么,拳头举到发颤,最后却重重的砸在墙上的那个受伤的野兽一样的青年。以及多年后当着众人的面,看着翟海东跪在地上,失声痛哭的中年汉子。他想不通,这样的醉蛇,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子呢?带着变声器的,机械冰冷的声音,浑身裹在雨衣里,却仍然透出来的没有感情的目光。狼、狮子或者狐狸……他好像从来没有意识到,蛇是他们中唯一一个冷血动物。人世间纷繁复杂,有不敢让人相信的爱,就有不敢让人相信的憎恨。安捷突然发现,自己活了现在,自以为经历许多,原来还未及不惑,不得不惑。-------------------------------------------------------“安捷,看见我腰带了吗?”莫匆眼睛都没睁开地从卧室晃悠出来,只穿了衬衫,手里拎着裤子,迷迷糊糊地问。安捷没言语,他用看外星生物的目光,研究着这明目张胆在他屋子里半裸的兔崽子,脑筋有点短路。莫匆揉揉眼睛,自己嘟囔了一句:“哦,对,在昨天换下来的那条上,没拿下来。”他一把捞过安捷的脑袋,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早。”然后梦游似的钻进卫生间。安捷木然地抹掉额头上的口水,长叹了口气。那天之后,莫匆好像为了要和何景明较劲一样,抛弃了身上难得的一点羞耻心,乃至于离开了自己近在咫尺的家,死皮赖脸地搬进来,类似以上的镜头在连续出现了半个多月之后,安捷已经完全麻木了。麻木地接受了这个现实:他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地在人世间晃悠了三十多年后,一个比他小上十多岁,可以叫他一声叔的小青年,就这么闯进了他的领地,并且大有赖着不走的趋势。最让人郁闷的是,他从第一天因为被人占了一半的床位而死活睡不着,到现在几乎已经习惯了另一个人的体温,甚至在半夜习惯性地被记不清的梦惊醒了以后,会对身边有一个温暖的身体而怀有细微的庆幸的这段时间,实在是短的让人赞赏自己的适应能力。安捷不想承认刚刚那一刻,他的嘴角有不受控制的上扬的趋势。一个屋子里,突然有了另一个会喘气的活物时,那感觉真的是非常的奇特,好像心里的防备会少很多,会安宁很多。于是上帝抛弃了旧约,人类堕落了……大门再次被人用钥匙打开,安捷已经没有心里去郁闷这些不请自来的小崽子们了,莫瑾笑嘻嘻地拎着豆浆和煎饼进来,放在桌子上:“安捷哥,早。”安捷点点头,没出声,反省自己是不是对这帮孩子太好了?莫瑾一张脸却骤然贴近了,小姑娘脸上满是思索和探究,安捷往后闪了一下,莫瑾这小二百五脸上任何一个可能和学术挂钩的的表情都让人那么毛骨悚然。果然,莫瑾压低了声音:“安捷哥,偷偷问一句,你和我哥谁在上面?”安捷的脸先是绿了,随后青了,最后黑了,看着莫瑾近在眼前的那双无知的大眼睛,心里非常悲愤,咬牙切齿地说:“这话是你一个小姑娘家该说的么?”莫瑾眨眨眼,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我明白了。”她点点头,颇为同情地看着安捷,“辛苦你了。”世界那么大,为啥偏偏让我遇见你们——安捷一口气堵在胸口,眼角抽搐,敢情这姑娘是念着一刀子没把自己捅死,于是过来要气死自己的。莫瑾打量着安捷衬衫下显得有点单薄的身板,面有忧色,继续说:“哥,我听说那个那个很疼的,你吃得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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