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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斯拉住闵安的手,将他带到僻静地方说话。他一边苦笑,一边细细说了原因。原来是几天前清泉县衙囚犯叛乱,合伙逃向黄石郡外那条路,被世子府亲信军队所绞杀。李培南随后提点毕斯到行馆,声称毕斯与囚犯勾结,将一众囚犯死在郡辖地作为证据摆在了毕斯跟前。毕斯听出了威胁意味,害怕不过,磕头求饶,李培南趁机说出要毕斯转做证人、揭发楚州上下官员行贪一事,毕斯无奈勉强应允,依令写出一些证词,言辞里仍有保留。李培南考虑到急逼则反的道理,放毕斯先行离去。退出行馆后,毕斯思前想后,觉得彭马党派根基过于雄厚,即使借世子之力,估计也难以撼动党羽的地位,因此他多留一个心眼,等在了闵安回归的路上,向闵安求救。闵安听后,温言软语劝着毕斯投靠到世子阵营中,要他先回驿馆歇息,自己提着灯笼走向了行馆主楼。厉群帮他通传了一遍,得到的回复却是不见。闵安想了想,说道:“麻烦厉大哥告诉世子,我上次送将军斗赌,无奈下了几剂麻药,不料将军依赖上了这种药效,性子变得极不安分,易攻击人,还曾将我的鼻子啄破。为了抑制将军的药瘾,我被迫将它送到了师父那里去了。”不多久,李培南就放下书册走了出来。他刚沐浴净身完毕,打算如往常一样,看完花草诊治头痛脑热的方子就去休息,听见将军又出异常,他才勉强出来接见闵安一次。这几日的闵安不听他的管教,多次向非衣寻求庇护,惹得他眼嫌,即使他将非衣支开,闵安却还是逃过了搏击训练,外出游玩一日,怎能不让他隐隐生怒。闵安却不知道李培南的想法,看他冷着一张脸,还以为是照看将军捅出了大娄子,连忙跪在地上说道:“我知道世子极为爱惜将军,也知道将军这类的白鹘巨价难求,即使要我抵上一条小命,都换不来将军的一根羽毛。但,如今错已铸成,所幸将军也无大碍,世子若是再责罚我时,可否轻些下手?”说完后,闵安用手紧紧揪着衣襟下摆,抬头看着李培南,轻蹙眉头,神情极是可怜。李培南不动声色地看了闵安一刻,才冷淡开口:“既然你来讨罚,我就成全你。”他站起身来,回头就要吩咐门口侍立的侍卫,闵安两三下膝移过去,抓住了他的长袍衣摆,急声道:“世子打算怎样惩罚我?”“依照规矩来。”世子府的规矩不外乎鞭笞和断手折骨,前番闵安领教过十记军鞭的厉害,又曾亲眼目睹过照顾将军的狸奴因失了职责,自折左手的往事,心里一直惦记着这些严重的惩罚。现在,他听到李培南冷冰冰地回了一句,早就吓得脸色大白,仰头说道:“公子饶命呐,公子。我背上的伤还没有好,挨不得新一轮的鞭子,不如公子让我戴罪立功吧。”闵安向来以“世子”来称呼李培南,眼下叫一声“公子”,实在是他心里怕得紧,指望李培南生出一点主家人的亲切感,不要将他闵安当成一个低贱奴仆来责罚。他看见李培南脸色依然冷淡,猜不透李培南在想什么,只管抓住衣袍下摆,可怜兮兮地求着。李培南极快掠动了一下嘴角,笑容还未显露出来,就立刻消失不见。他始终不说话,闵安求得更厉害了,后来索性一把抱住了他的大腿,将鬓角搁在清润的锦缎衣面上磨蹭,说得口干嗓哑:“我戴罪立功还不成吗?公子要毕大人举证贪赃案,我去帮公子彻底说服毕大人,保准他不会生出二心。公子要是还不高兴,我将心头肉割舍给公子,送公子一只猴儿。那只猴儿通人性,会逗公子开心,挺有气节的,保准公子喜欢。”闵安死死低着头哀求,抱着大腿又不撤手,李培南算是第三次遭遇到了这样的对待,应对方面也落得熟悉了许多。他被闵安拖得动不了身,索性坐了下来,推推闵安的额头:“起来说话。”“我不敢起身,除非公子答应我。”闵安甚至就势弯了腰,趴跪在李培南膝上,将头扭到另一侧,不在乎主家公子是否看得见他那视死如归的模样。李培南冷了声音:“想求我饶过你一次,就给我好好跪着说话。”闵安暗地里咬了咬下唇,心想软语哀求既然不奏效,难道是要在世子爷面前表现得有骨气些?他上次挨罚时,可是很讲骨气的,结果背伤痛到现在还不见好,牙齿也崩掉了一颗……想到这里,闵安万般不愿意地挪动膝盖,退了一步,还恭恭敬敬给李培南磕了个头,低声道:“我错了,公子千万别生气。”李培南淡淡道:“我不生气,你的伎俩我早就领教了一遍。”闵安听见语声戛然而止,没听出个所以然来,不禁抬头看着李培南。李培南对上闵安的眼睛:“先认错再揪衣服最后抱大腿,赶都赶不走。若是还不奏效,就会用一副如簧巧舌游说我,找出使我感兴趣的事物,许诺去找来,真正找来时成效又会打一半折扣。”淡淡的几句话直说得闵安汗颜。他猜测着,世子爷不生气的理由就是这些吧?似乎把他看穿了,那他现在该怎样应对?闵安应对不了,惶急之下又扑跪过去,抓住了李培南的锦袍下摆,金线云绣捏在他手里,不可避免就团出了几道皱褶。李培南低眼一看,眉尖抖了一下,使得他的声音也是冷冷的:“又要再来一遍么?”说着他就将手压在闵安瘦削的肩上,加重了几分力。闵安吃痛,连忙撤手,只觉左肩被一个铁轮碾过,火辣辣的疼。他忍着痛,不敢造次了,彻底相信世子爷是看穿了他,以后若是自己再伸手去揪衣服求饶之类,世子爷铁定是要捏碎他肩胛骨的。闵安不得不承认,世子爷这种手法很厉害,简直取得了立竿见影的效果。反观他呢,说了大半刻钟都不起作用,甚至逼得他使出了掉颜面的哀求方法。最后,闵安耷拉个头,叹口气说道:“算了,终究是我的错,理应受罚,公子说吧,想怎样惩治我。”李培南看到闵安垂头丧气的模样,问道:“不反抗了?”闵安摇摇头:“在世子爷面前,垂死挣扎无效,不如坦然些接受。”心底却在想,反正颜面是掉光了,也不在乎他罚轻罚重了。李培南并未答话,只是看着闵安面容。闵安心知依照规矩必须经受鞭笞,但他始终是读书人出身,经受过孔孟文学熏陶,在骨子底保留了一些文人气节。他不想李培南看轻了他,尤其不能让李培南亲手来鞭打他,因此这次也提前说道:“公子唤人进来执行鞭刑吧。”李培南却回道:“这一顿鞭子暂且记着。”他顿了顿,查看闵安的反应,却看到闵安依然直挺挺地跪着,脸上殊无惊喜之色。闵安跪了一会儿,没听到发落,抬头问:“不罚鞭子,那罚什么?”他由原先的紧张哀求发展到现在的逆来顺受,心底犹如狂风吹打巨浪,是转过一个大波澜的。李培南只能看见他的神色,觉察不到他的细小心思,不知为何,见他落寞,李培南也就失去了继续摆布他的心思,直接发狠说道:“跪一宿。”闵安没说什么,垂下眼睛,挺直腰跪着。李培南径直离去。回到寝居之后,他脱去外袍准备休息,厉群在外面敲了敲门,小声道:“小相公头痛背伤都未见好,捱不住一夜的,公子还是饶过他这次吧。”李培南冷冷回道:“你为他求情?”厉群听到冷到底的嗓音丢出门来,突然领悟到公子不是在问他,而是在表明一个决定:谁敢为闵安求情?他在门外片刻也不敢停留,对着寝居里的灯影拱手行了个礼,一声不吭地下了楼。月淡星稀,万籁俱寂。李培南平躺在大床上了无睡意,这种状况是以前不曾有的。他起身点燃一粒安神香球,在清淡悠远的气味中闭上了眼睛。睡了一刻,他还是翻身坐起,淀了淀心神,来不及披上外袍就走向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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