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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那邱陵听闻此话过后没有立刻驳斥她,过了一会才开口道。
“你是医者,应当知晓疫病二字凶险异常,稍有不慎便会扩散开来,牵连者不止一二。可昨日寿宴我亲自到场,苏府上下并无异样,苏家老夫人也亲自出席了的。你所说可有根据?”
根据倒是有的,只是全在那苏府里。
秦九叶心中飞快组词造句,力求三言两语之内将此事坐实。
“寻常人家若有染了疫症的病人,也会想办法藏在屋中、避免见人,何况苏家这样的医药世家?定会极力遮掩,不教人察觉。那日苏府宴客时天色尚早,却在席间点满琉璃花灯。那灯中掺杂的香料除有避虫之效,亦是坊间预防疫病的通举。不知督护可还记得天色将黑时才姗姗来迟的苏家老夫人?她以帷帽织纱遮面,亦是以防护为目的才会有的装扮……”
然而眼前这人却不是那般好糊弄的,不等她说完当下便将她诛心的话堵了回去。
“老夫人年纪大了,恐感风寒,多加防护,也是正常。至于那掺了香料的琉璃灯,本就是宴客时博人一乐的装点罢了。秦掌柜若无实证、只是在诛心,便请回吧。”
对方说完又往前逼近半步,她却一动不动、脚下仿佛长出了钉子。
“真相隐于寻常,事实现于微末,而人情流露之余可窥一二。苏凛对其母亲虽言语上颇为殷切,但席间却从未接近过老夫人半步,只让下人在旁伺候搀扶,躲避之意明显。老夫人现身不过片刻便又匆匆离去,督护昨日就在席间,应当比我更清楚此间异样之处,否则也不会想要上前探究,最终却被苏家人挡了回来。且自问诊之日过后,苏家再未召唤过其他医者入府,那位二小姐若已病愈,又为何没有出现在寿宴之上?先前的大张旗鼓究竟是为了诊治还是为了掩人耳目?康仁寿究竟只是应悬赏而来还是一早便是知情者?那令苏凛不惜如此大费周章想要掩藏的病患究竟是苏沐禾还是另有其人?这些督护可曾想过?”
她心知这次机会来之不易,愣是调动她那几乎一夜未眠的脑袋,将自己彻夜苦思的种种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可对方仍只停顿了片刻,便冷冷开口道。
“秦掌柜可是听不懂官话吗?你若无实证,再多推测也是无用。疫病一说事关重大,你可知造谣生事的罪责不比谋财害命来得轻巧?”
说了这许多,只教对方一句官腔便堵了回来,秦九叶不可谓不气恼。
但她明白这便是她眼下的困境。
那直指苏家最有力的证据她终究还是没能拿到手。
而她越是急于抓住真相,那真相便越是引着她向更黑暗可怕的地方而去,冥冥中老天似乎有意让她在这迷雾一般的案子中越陷越深。
年轻督护望着女子脸上倔强隐忍的神色,瞥见她身上那件磨白了袖肘的外裳和脚上那双补了好几层底子的布鞋,终究还是放缓了语气。
“我知你急于为家人脱罪,但我身在督护的位子上,如若只听信一面之词和一些未经证实的言论便做出判断,只怕狱中冤屈之人多过真正罪犯,而秦掌柜同你那一众亲朋如今也已在郡守府衙中关押候审了。”
秦九叶抬起头来,直视对方那双年轻锐利的眼睛。
“诚如督护所言,樊大人那日虽讯问于我,却并未查到我同我阿翁杀人的罪证,自始至终不过是在诛心。我若当真有些什么,昨夜得了机会便该好好盘算如何逃走才是,又何必在此关头冒着惹一身腥的危险、做这欲盖弥彰的蠢事?不如闭上嘴乖乖待在听风堂才好。”
秦九叶说这一番话的时候,本没抱着多大希望。只因她已看透眼前之人是个只认公理、不通人情的铁坨子将军,“动之以情”这种招数在他身上过不了一回合。
可出乎她的意料,这一回,对方倒是没有再多说什么。
经过昨晚那一遭,她不知苏家是否察觉到些许风吹草动。但就算如此,金葫芦或许可以转移,那奇怪的密室和其中的“秘密”却不可能短时间内处理得不留痕迹。如果能够尽快彻查苏府、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定能发现更多线索。
想到这里,秦九叶近乎抱着破釜沉舟的念头,一口气接着说了下去。
“康先生失踪的时间与地点疑点众多,苏家难逃嫌疑,督护本就该第一时间彻查苏家上下。督护不是说此案不破则九皋城内无安宁之日吗?如今康仁寿陈尸二水滨已整整五日,城中无人不在议论此事,诟病郡守无能、官府不作为。督护迟迟不肯推进此事,是有意要樊大人难堪,还是当真已将苏家人当做自家人、不想得罪了未来岳丈……”
“放肆!”
邱陵的声音前所未有的严厉冷酷。
他盯着眼前女子那副干瘦的身板,似乎对自己先前的某些判断生出了动摇之心。
都说溪浅乱流多、细草易伤人,如今来看,果然如此。
“秦姑娘看着弱不禁风,实则胆子倒是不小。”
眼下话已说破,秦九叶再不想端着先前那副畏畏缩缩的样子,当下有些控制不住音调,语气也急促起来。
“在下一介村野郎中、在这城中亦是无根无依,如何敢质疑背靠将军府的堂堂断玉君?如今斗胆妄议几句,实是被逼无奈,只是想催告督护此事紧迫。督护不信我所言不要紧,大可亲自去苏府后院探查一二,自然会有所判断。再拖下去只怕……”
她急切地说着,生怕自己这一番进言弄巧成拙,对方因为不信任自己反而更加谨慎。
就在此时,一道声音隔着门板在院中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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