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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使神差般,少年本已向前走去的身影就这么停住了。
他转过身来、拦下其中一个孩子,从身上摸出几枚铜板,换来那薄薄一张竹纸。
纸面上不见密密麻麻的小字,只有一副寥寥数笔勾勒出的图画。
那是一张刀图,下笔很是谨慎,多一分没有、少一分便失了准头,让人不能一眼认出那刀的来历。
李樵死死盯着那张图,久久不能移开视线。
不远处,另有几个买了消息的人聚在一起感叹着、低语着,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被那薄薄的一张纸轻易点燃,即将在这江湖水面上映出一片火光来。
“青刀啊,原来竟真是青刀。今年这彩头,可真是不同寻常啊……”
第114章血荷花
静水流深,鱼龙潜渊。
岸边争抢吃食的小鱼们已经散开,而那潜藏在湖心深处的怪物们此刻才方开始搅动泥沙、倾巢而出。
从璃心湖水域开阔处一路向北,转过几座湖中小岛,便可见一片掩映在山水之中的荷花渡。
荷花渡三面环岛、一面朝湖、四季无风,得天独厚的环境使得这里的荷花能开上三季,最盛的时候远远望去,整片水域都被染成了淡粉色。
只是这样一处美妙秘境却无半点生灵出没的痕迹,蜂蝶不落、水鸟不栖,就连水中也不见任何动静。这或许便是所谓的万物有灵,只因它们感受到了这如仙境般的荷塘中暗藏的杀气。
对于那些丝毫不沾染江湖水的人来说,他们或许永远也不会想到,这样一处透着祥和慵懒气氛的地界,竟会是江湖杀手们聚集活跃的暗巢。
荷花渡口背后的悬崖之上,有一处不知何时留下的巨大楼台,台口正对不远处琼壶岛上的神祠,早些时候似乎曾被住在深山里的村民当做过戏台,后来湖水上涨淹了那些村庄,这建在半山腰上的楼台便被孤零零地留了下来。
因废弃多年,楼台上两层已经完全破败,梁柱倾倒、斗枋横斜,只残存下一块四四方方的地基。地基最下面一层因半嵌进地下,倒是还保存完整。
这处礓石与夯土混合而成、一半地上一半地下的隐秘空间,四壁与地面都被人精心平整打磨过,瞧着像是从前为傩戏及巫祝仪式中人换衣净身、准备牲礼祭品的地方。曾绘满壁画的墙面已经斑驳脱落,只剩四角悬挂的铜镜仍有光亮,贴近顶面的窗子十分窄小,只有半人高,光秃秃的窗口没有任何装饰,从外向内里深处望去便可见一条条从窗子向下延伸的夯土阶梯,形制很是怪异。
眼下,这些光秃秃的窗口竟在白日里透出灯火与人声来,在这寂静不闻虫鸣声的荷花渡中显得格外诡异,让人疑惑许是此地的精怪鸠占鹊巢,将这昔日的神台变作妖魔鬼怪的聚集之地。
李樵在那垂着绣帘的入口处站了片刻,拉了拉遮在脸上的布巾,随后抬手掀开那道帘子,一步步走下石阶,步入那人声嘈杂的地下深处。
自从离开了庄子,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过任何一处荷花集市了。
就好似江湖中的商贩每年必出入擎羊集一样,对于江湖杀手们来说,这随江河湖海、变幻出没的荷花集市便是他们找“生意”时最经常光顾的地方。
荷花市集买卖的不是花,而是活生生的人命。
买凶、暗杀、悬赏……种种关于死亡的交易在这里悄无声息地进行着,只需奉上数目合适的黄金,你可以买下任何人的性命。若是再多加些筹码,亦可满足更多需求,比如带回一根手指、一只眼球,亦或者是带回一个消息。
一单叫价可观的生意足可以令那些“卖家们”刀剑相向、互相撕咬,流血的争斗每时每刻都会在这里上演,而胜出者则可以从这弥漫着血腥气息的祭台上分走最肥美的一块肉。
初入此处的人也许会惊讶发现,常年徘徊在集市中的都是一些十分年轻的面孔。稍成熟些的不过二十五六,更多的只有十八九岁的样子。
他们了无牵挂、一无所有,既不害怕失去,也不吝于用最不堪的手段去掠夺。他们能吃最脏的苦、干最狠的活,只需要一点金子就可以收买他们年轻的身体和灵魂,令其心甘情愿沾满鲜血、背负业债。
他们中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获得自由,亦或是寻得其他的谋生之法,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将很快被那些更年轻、更凶狠、更不畏惧死亡的“卖家们”淘汰。
他们便是在这样的规则中被培养出来的,好似生长在血水中的荷花,拼命钻出水面、盛开、结子,最终在深秋过后便被收割殆尽,亦或腐烂成泥,等待来年去滋养出一批新的花叶与果实。
与之全然相反的是,那些真正的“买家”大都不会亲自出入此处。他们要么身份显贵,决计不肯踏足这等腌臜地界,要么自恃清白无辜,要同这些沾染血腥之事划清界限。他们心知肚明来此处寻求生意的人都是最低劣、最不堪、最经不起道德上的审视的,但凡生活有些本钱、人生有些盼头的年轻人,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他们只会派出仆从与部下,代替他们在此处寻觅可以为他们抹去人生污点的趁手抹布,待用过后再一并丢回那肮脏之地便可。
李樵冷眼瞧着那些神情倨傲、用精美箱子装满黄金的买家们,随后将视线停留在那些“前来觅食的豺狼”中。
随着年龄的增长,他的容貌身形已发生变化,而那些昔日同他一起进出此处的熟悉身影大都已不复存在,他们或是埋骨深山之中,又或是尸沉河海之底,早已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浑浊的江湖水之中,半点痕迹也不会留下。
尽管如此,他仍十分谨慎地遮好半张脸,这样的装扮在荷花集市并不少见,不仅如此,许多人甚至要用粗布将自己的兵器包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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