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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子中的艺术二（第1页）

粤菜大厨陈阿春此刻被几位评委略显夸张的表达方式惊扰，手中的动作一顿，面色如铁，目光如鹰一般直直射向覆手微笑的江城，看了好一会，蓦然露出一个算不得和善的笑容，用着粤语道了句：“上不得台面。”

海城酒楼能繁冗至今，除了食客们的支持外，还有陈阿春一手秘而不宣的太史菜手艺。

南海菜系两大家，一则谭家菜，一则太史菜。谭家菜北上成为顶级官府菜，是满汉全席的前生。而太史菜，一直根植于南海，成为“粤菜第一家”。想当年江绅公只要出新菜，那都是要令所有酒楼马首是瞻的。

只不过最后一代传人战乱后去了港省，这才使得太史菜在广府慢慢失去了踪迹，见过、吃过的人渐渐离世，年轻一代都不知道从何追溯。

陈阿春早年学艺，那是天南地北都闯荡，曾偷渡去港省，在一个不知名的小饭馆里头待了好几年。后厨的大师傅看着散漫潦倒，却真真正正是太史菜的传人。陈阿春不算得他的真传，却也曾被指导过一招半式，就这，已经完完全全够他在这场比赛中取胜了。

论做古菜名菜，还没有人能敌得过他陈阿春。

这不是自负，这是经年累月积淀下来的自信。

五花肉经过炖煮，再放入平底锅中收汁，切成薄片。二厨早就拿好了模具，一手一个，按压成铜币的圆形。

冰肉是提前了就腌制的，也就只有粤菜，才会因为“吃“这一字，哪怕手段复杂，耗时过久，也会沉住难耐之心，静静等待。但是冰肉做法还算简单，用肥肉和大量冰糖相拌，再辅以适量白酒，只是腌制的时间挺久，得足足等上半月才成形。

“咦……这海城酒楼的陈大厨是不是年纪大了，没看清题目啊？做来做去都是用的猪肉，内脏呢？怎么到现在都没看见？”底下有观众发现了不对劲，陈大厨莫不是年纪大了，糊涂了？

还没等他再次发出质疑，陈阿春已经揭开了封尘了许久的另一个小炖锅。轻烟缓缓升起，衬出里头的汤汁鲜亮油润，漏勺微微搅动，再抬起，里头是满满的鸡肝，个个饱满鼓囊，张牙舞爪地面对着众人，似乎在睥睨别人对它的不尊敬。

等鸡肝稍稍放凉，便是最重要的组合阶段。冰肉打底，覆上同样被切成圆形的鸡肝，封上五花肉，再从上到下薄薄刷上一层秘制红油，用火微微烤制，再用牙签固定住。这便是太史菜中赫赫有名的——金钱鸡！

在大众评审团内，有一位年约四十开外的中年男人，带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温文儒雅。却在看见陈阿春拿出铜钱币的那一瞬间，就湿润了眼角。

等到金钱鸡端到他的面前，他更是激动得不能自已。摄像师从镜头里嗅出了端倪，默不作声地给了个视角，众人闭息盯向他，过了良久，他才堪堪止住了情绪。

露出一个尤带泪意的笑容，说道：“能不能给我来一点白米饭？”

陈阿春这时才注意到了说话的人，一瞥，低下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一瞥，大惊失色地喊道：“阿华？！”

阿华站起身，朝着台上的陈阿春深深地鞠了个躬，扬声喊了句：“阿春叔。”

主持人迷惑了，来回地看着两人，说话都结巴起来：“……这这这……”

“阿华的父亲，就是太史菜的传人。”陈阿春似乎想到了往事，不由地唏嘘起来，“我上一次见阿华的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半大的毛头小子，窝在旺角的小铺子写作业，没想到一转眼也这么大了。”

阿华有些不好意思：“阿春叔倒是没什么变化。总想着找机会去见您一面，没想到还是在这里碰到了。父亲走的时候一直念叨着您……”

陈阿春半晌沉默，终究化作一声叹息，视线凝聚在盘子中颗颗如宝石一般的金钱鸡上，故人已逝，但终究还是留有念想。

阿华也知道提及了陈阿春的伤心事，寒暄两句，也就坐下不再说话了。众人抱着吃瓜过后的意犹未尽，把视线重新转会这道美食身上。

柳程高作为官府菜的传人，自然也听说过太史菜的威名，只觉得这盘中物件虽然小巧，但浓郁的鲜香四溢，还有一股奇异的花香。他仔细地吸了吸鼻子，是玫瑰露的味道。

再观其形状，腌制后的肥肉雪白如冰，莹润透亮，真的好似冰晶一般，鸡肝金黄，而叉烧肉红亮，色泽鲜艳，貌似一盘金光闪闪的金银珠宝，招示着招财进宝，财源滚滚。

细细地咬上一口，口中肥软糯香，虽然满口都是肉，但甘而不腻。鸡肝和猪肉不同的油脂香混合在一起，又有蜜糖的焦香，多层次的不同口感混合着香气在口腔中炸裂开来，味道甘浓澎湃，不亏为粗材细作之代表。

“不亏是第一粤菜！”只此一句话，便点名了这道金钱鸡的地位。

所有的评审都一致点头，纷纷摁下了手中的投票键。

……

两只队伍已经提交了自己的菜肴，剩下的三队就格外受到瞩目。

方子律持着刀柄的手在微微颤抖。这野生大青鱼的力量太足了，在水族缸里抓它就不易，更别提那一扇鱼尾，稍不留意给它煽了一下，打得拿刀的手都不稳了。

方大伯扫了一眼自己的侄子，轻轻地摇了摇头。方子律自小恃才傲物，却不想在第二轮的比赛中差点失手，性子倒是稳重了下来，只是话变得少了。

“子律，让我来吧。”方大伯从他手中接过刀，一手摁住鱼头，在鱼尾锵锵扬起之际，飞快地用刀尖划过鱼腹，这一招活鱼剖腹的手法他不知道做过多少次，只需一瞬间，青鱼大受刺激，激烈地摆动起来，却被一只大掌牢牢摁压，过了两分钟，终于渐渐停止了动静。

鱼腹中有这次菜式中的重要食材——鱼肝。

问起“青鱼秃肺”，百分之九十的老魔都人都要泛起迷惑的神情：“这是什么？”

殊不知，这可是老魔都的一道名菜，但因为食材特殊，已经很少有人能做了。而方大伯早在开赛的当天，就瞄准了水族缸里，清冷鳞片下，那饱满的白色鱼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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