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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帝顿时满面笑容,显然十分高兴,“惠王殿下真是爽快人。”
主人安席三盏之后,便是客人回敬,时起时坐饮至第六杯,才算是能真正安稳坐下。御乐坊开始奏乐,舞者入殿,以祝宴饮之兴。
趁着这团热闹,跪坐于惠王肩下的拓跋宇悄悄拉了拉他的袖角,压住嗓音叫了声:“殿下……”
惠王并不回头,脸上完美的微笑半点未动,只低低回了他一句“知道了”,继续欣赏歌舞,待一曲完奏,方额手赞道:“大梁乐舞风流,果然是诸国之冠。”
梁帝眉梢眼角皆是笑意,转头看向长林王。萧庭生随后起身举杯,笑道:“惠王殿下年少有为,老夫也敬你一杯。”
惠王连称不敢,饮罢又要回敬。萧平旌瞧着他们来来往往的只觉得十分无聊,在桌面下玩了一阵手指,被兄长看了一眼又赶紧坐好,半仰着头眼神渐渐有些放空。
刚刚拓跋宇向惠王所求之事,其实与宫宴之前荀飞盏所求之事都是同一桩。惠王正思忖着怎么开口,萧歆先在座上笑道:“酒过三巡,兴致正好。对了,朕好像听说……贵使之中竟然有位琅琊高手?”
惠王急忙示意拓跋宇随他起身,介绍道:“这是表弟拓跋宇,我国中瀚海王第三子,由小王姑母谨贤长公主所出,今年琅琊高手榜上,忝居第六。”
梁帝啧啧赞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说着回头看了荀飞盏一眼,“朕困居深宫,见识不广,身边的人也都是井底之蛙。今日你我宾主尽欢,又有如此人物,不妨为宴饮助兴,彼此切磋一下如何?”
此言正中拓跋宇下怀,一脸雀跃之色已是难掩,惠王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既然陛下有此雅兴,小王岂敢推辞?”说罢,微微抬手。
拓跋宇顺势走出席案,来到殿中静候。荀飞盏解了随身佩剑下殿,与他相向而立。一名内侍捧出两柄普通的青钢剑,两人各拿一柄,抱剑为礼。
高手起势大多并不华丽,两人又都走的至刚至阳的路线,最初几招试探之后,剑锋随即转烈,满殿顿时剑气纵横。
萧平旌终于来了兴致,忙将座椅向前挪了挪,凝神观战。不过这御前比试嘛,再是激烈也有分寸底线,围观的人激动者有之,兴奋者有之,但却没有人真正紧张,还有好些人跟惠王一样,虽然佯装认真看着,但其实根本没有看进去。
矮屏后一直默然垂眸的重华郡主这时终于抬起了头,呼吸微微急促,眸中闪过亮光。
昔年琅琊榜上曾有天泉遏云之战,历经两代多次相约,其中较量最久的一回,足足打了五个时辰才分出胜负。不过此时在天子金阶之前,拓跋宇和荀飞盏又都不是江湖人,当然不可能这么没有分寸,不过一两百招,便甚有默契地力拼了最后一剑,各自分开,彼此抱剑互谢指教。
萧平章侧身询问小弟:“你自诩眼光好,说说谁赢了?”
“平手。”萧平旌带着笑意低声道,“绝对的平手。”
无人故意相让,各自拼尽全力,当然称得上是绝对的平手。但拓跋氏历代皆以瀚海剑著称,而荀飞盏出于蒙挚门下,却是人人皆知的拳宗。
拓跋宇在殿中向御座行礼之时,两边唇角已经不自禁地抿了起来。
高踞御座之上的萧歆拊掌笑了数声,“朕是外行,看着只觉得热闹。来人,赐酒!”
御赐之酒由宫女另托玉盘金杯捧出,两人谢恩后,仰首饮下,还未来得及还杯,围屏之后的重华郡主突然站起身,抬手齐额,叫道:“陛下。”
殿中人数虽多,但此时既无乐舞,也无人说话,这清脆的语音便格外引人注意,几乎所有人都愣愣地转过头,连惠王也迷惑不解地看向了她。
萧歆温和地问道:“郡主有什么事吗?”
重华郡主绕开围屏,来到殿中俯身行了个大礼,道:“我大燕风俗,闺阁习武如同男儿。既然今日切磋是为两国之好宴饮助兴,那么小女斗胆,也请一战。”
荀飞盏满面惊讶之色立转尴尬,又不好明说什么,只能看着梁帝,一脸的不愿意。
惠王眉间腾起怒意,压着嗓音厉声喝道:“重华,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不许胡说!”
重华郡主眸色悲凉地看向他,语调幽沉,“虽然嫁期已定,但至少今日,重华还是大燕女子,望五哥再容我任性一回。”
“你的任性早就不止一回两回了,”惠王咬紧牙根,怒气更盛,“只恨我没有早些管教你,还不赶紧退下。”
萧歆性子本就随和,又身为东道之主,眼见两人间的气氛有些僵硬,便笑了一下劝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朕这个大统领一向鲁莽,郡主乃皇家贵女,朕担心他手下没有分寸。”
“大统领一战之后,想必劳累,小女不敢继续叨扰。”重华郡主稍稍侧转身,视线投向萧平章兄弟的座席,“听闻长林二公子曾在琅琊山学艺,小女甚为向往,借此良机,不知可否指教一二?”
萧平旌本来只是在旁观,嘴里还咬着一块点心,谁料话头突然指向他,惊讶之下差点噎住,赶紧快嚼了几口吞咽下去。
萧歆见惠王的脸色已是极度难看,不想坏了气氛,忙安慰他道:“我大梁前朝,也有专于武事的郡主,巾帼英豪不逊男儿。既然只是席间助兴,倒也不必过于拘泥。”说着看向萧平旌,以目询问。
和荀飞盏这种不愿与女子公开争胜的大男人相比,萧平旌长在琅琊山,显然更加随性,拍了拍手上的点心渣子,便要起身。
萧平章却皱起眉头,抬手先虚按住他,向梁帝道:“陛下知道,平旌身上有伤未愈,不宜出战。郡主如要切磋也不急在今日,将来联姻之后长住金陵,想必也少不了这样的机会。”
重华郡主眸中水波盈盈,长叹了一声,“听说大梁风俗,一向教导女儿柔顺为先。此次临行之前,小女曾答应父王,联姻之后便会以夫君为天,就当自己生来便是大梁女子,从此不再舞刀弄剑,不再娇蛮任性。”说着说着,她的眸中竟滴下泪来,一面以袖擦拭,一面强笑道,“请长林世子放心,小女出手一向很有分寸,只是想要讨教琅琊所学而已,绝对不会随意伤人。”
她这样凄凄楚楚,场面委实有些难看。萧平旌小声道:“大哥,我早就没事了,随便敷衍她一下吧,你看惠王殿下脸都绿了……”
在庆贺两国结盟的宫宴上,确实不好闹得过于尴尬,萧平章犹豫了片刻,只得默然首肯,但在小弟起身走向殿中时,还是向荀飞盏使了一个眼色。
荀飞盏会意,迈了两步,扶剑立于梁帝侧前方,加以警戒。
内侍再次送上两柄崭新的青钢剑,萧平旌礼让重华郡主先挑了一柄,各自抱剑行礼。
抬起的手臂还未放下,重华郡主突然跃身而起,长剑于空中出鞘,当头劈了下来,萧平旌抽剑格挡,竟被震得后跳了一步,连荀飞盏都不由自主吃了一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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