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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妈妈总爱称芙拉达小鹿,倒是真的。她的小公主最后真像个畜生到处给人上──」
&esp;&esp;椅子猛地翻倒,欧文倏地站起身,同时一个清朗的声音打断即将上演的暴力场面。
&esp;&esp;「她是真心的!」说的人是麦雅。她依然低着头,声音微微颤抖却无比坚定。
&esp;&esp;麦雅苍白而害怕的脸缩在两肩里,频频深呼吸彷彿试图给自己更多力量说出接下来的话。
&esp;&esp;「芙拉达不像你说的那样……低贱,她是碰到不好的人,但心是真的……每一次分手她都哭得好伤心……好几次了,她是真心的,碧娜,你明知道有段时间她受了……好多苦!你不能这么说她。」
&esp;&esp;一段哽咽、发抖却坚定的话瞬间驱散欧文满腔的怒火。他顿失力气,看着眼前这个把自己缩得好小、扛不起半点注目的女孩,抽喘着气也要替芙拉达说话。
&esp;&esp;他需要双手撑着桌子,彷彿病人才是他,而麦雅的话语再次倾注了他。连碧娜也终于闭上嘴,对麦雅的胆量投以难以置信的眼光,然后随即沉下脸来,像在审慎考虑什么事。
&esp;&esp;这堂课以麦雅连连为自己带来不愉快道歉收场。她站起身匆匆离开,而欧文没有半刻犹豫便追随在后。
&esp;&esp;他追到客厅外的玄关,冷风立刻蛮横地撕扯他外露的肌肤,却无法浇熄他心里的火热。他抓住麦雅,然而却在麦雅惊惧地转身看着他时,他却哑口无言。最后欧文只能放手,温柔又恳切地说声:「以后不要再随便道歉。」然后呆愣地看麦雅茫然失措地点点头,目送她上楼。
&esp;&esp;欧文待在原地直到心情平復,才回到那间许久没回去、麦雅帮他布置得满是绿意的房间。
&esp;&esp;窗台上的盆栽依然油绿绿的一片,容光焕发地舒展身姿。欧文感到惊奇,这些植物没人照顾还活得那么健壮。然后他又瞄到书桌上那张诗,这是他收下麦雅的圣诞礼物时所写下的诗。笔触依然温柔如初,却时隔多日的冷清寂寞。
&esp;&esp;霎时歉疚感又油然而生,欧文折起写着短诗的纸,心里叨叨唸着也该回送给麦雅什么。他没来得及去好好审视到底这股愧疚感从何而来,一件更重要的事打断了他,令他不得不停下所有纷乱的思绪,急急忙忙地出门。
&esp;&esp;
&esp;&esp;当欧文看见芙拉达笑吟吟地站在冰淇淋店口迎接他时,他的心情十分复杂。芙拉达笑得好灿烂,客厅里那种含蓄的喜悦此刻自由地向他奔来,他才一走近,芙拉达几乎是小跳跃的环住他并轻轻摇晃,然后又拉开一些距离,专注而热情地看着他。
&esp;&esp;「你来了!」爱在芙拉达双眼里熟成,笑眼一瞇就榨出苹果汁液般甜美的目光,再多凝视几秒,眼神酿成酒,竟也令欧文神怡心醉。尤其她又勾起他的手指,蹭上左耳悄声道:「今天是我们地塞在一块儿。横樑上蜘蛛隐身于幽暗角落,冷冷地窥视欧文这个不速之客。
&esp;&esp;麦雅的衣物不多,寥寥且凌乱地放在床角和掛在椅背上。欧文轻柔地将麦雅放倒,然后想起芙拉达说过她房里有药。才稍稍离开床沿,一隻虚软的手拉住他。欧文回头,触及的双眼令他心里一阵抽痛。
&esp;&esp;麦雅勉强撑开眼皮,脸因痛苦纠结,泪光闪烁。泛白的唇无声呢喃,想说的话那么多,却虚弱得一句都说不出口。
&esp;&esp;「我只是要去拿药。」欧文回应麦雅没说出口的担忧,「我会回来。」
&esp;&esp;他轻拂麦雅的额头,手才一触上,麦雅就闭上双眼,手缓缓松开。十足的信任又让欧文感到胸口一紧。
&esp;&esp;欧文很快地从芙拉达房里找出感冒药。回到阁楼时,麦雅几乎在听到他的脚步声同时就微微睁开双眼,却没半点起床的力气。欧文扶起昏昏沉沉的麦雅,哄着他吃下药。麦雅躺在他怀里,勉强含入药,却怎么也嚥不下去。
&esp;&esp;「吃完药就可以睡了,麦雅。」欧文温柔地劝慰。麦雅有气无力地眨眨眼,目光离不开他,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esp;&esp;欧文心一横,含了一口水,扣住麦雅的下巴,覆上唇。为了强迫她吞下药,也为了打断这令他心里莫名骚乱的凝视。
&esp;&esp;麦雅闭眼仰着头,皱紧的眉头稍稍舒展开来,她缓缓嚥下了药。她用她仅有的力气,抓着欧文的衣衫。第一次,两人这么亲暱地依偎。
&esp;&esp;欧文就这样抱着直到麦雅出汗。他替她擦去汗水,直到麦雅呼吸沉稳绵长,他才安心离开床沿。麦雅脸上的红潮仍未退,纯净的睡顏下不知道是否仍迷失在无止尽的漫游。欧文凝视半晌,猛然别开头,这时才能好好环顾这个显然疏于打理的房间。
&esp;&esp;他从中间的窗户看出去,雾濛濛的夜空如黑毯,稀稀疏疏缝上了几颗星星。往下望可以看见屋子延伸至入口的走道,旁边矮灌木上反而繁星点点,那是先前芙拉达和他在打闹中绕上的灯串,彷彿把他们的笑语也一併缠上了,静默的热闹。
&esp;&esp;书桌上大部分是关于花卉植物的书籍,墙上贴满一张张手绘的茎干枝叶图、各类雀鸟图,插图旁有细小的详细註解。桌上一本笔记本打开,上面密密麻麻都是关于园艺的工作纪录。欧文随意翻了翻,每页分别记录着不一样的植物。他意外翻到一张照片。又是那个女人,三胞胎的母亲。
&esp;&esp;只是这张照片里的女人不再飞扬跋扈,深棕色的短发变成柔顺的长发,侧绑成长辫,她穿着一袭素雅的长袍,恬静地坐在二楼书墙环绕的躺椅上,一隻手搭在腿上,一隻手抚摸身旁的黑猫。原本饱满精神的脸蛋变得严肃拘谨。
&esp;&esp;他直觉地往背后翻,果然又是短短几行爱蜜莉的抄写诗:「美好是怀着祕密的沼泽,直到我们遇见蛇……。哈娃,2012年,失去的夏天」
&esp;&esp;六年前的记述……欧文想起三胞胎的母亲是六年前离开,同年猫意外过世,他想这里指的「失去」大概就是指猫的逝世。
&esp;&esp;欧文夹回照片,页面上百合的素描倏地吸引了欧文。原本细细小小的字跡在这页却突然转为粗野奔狂,笔力之大甚至将纸面撕出坑坑巴巴的洞。一行斗大的红色笔跡令欧文心惊:什么时候才可以停下来?我做了什么?
&esp;&esp;床铺传来低吟,欧文转过头,麦雅又皱紧眉头,嘴角不安地抽蓄。他走过去,伸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嘘声安慰。拇指拂过焦躁不安的嘴唇,彷彿得到解药般,它再度平息下来。然而焦躁不安却顺着拇指爬上欧文的胸口。
&esp;&esp;他想起芙拉达曾说道,猫是因误食百合而死。而百合插图旁那句自责的语句让他禁不住猜想,是否猫的死亡和麦雅有关?
&esp;&esp;麦雅梦游多久了?她梦游时都一直去那棵大树下吗?冬天里的深夜那么冷,难怪她会生病……欧文持续抚摸麦雅的额头,顺着发流往后梳理。
&esp;&esp;为什么是那棵大树?这一切和他总是莫名的悲伤有关吗?
&esp;&esp;「你到底藏着多少心事?麦雅……」
&esp;&esp;这片怀着祕密的沼泽,欧文不知道自己何时踏入,因为当他意识过来时,他已逐渐沉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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