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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第2页）

&esp;&esp;初六起，纸农始上山号字。

&esp;&esp;所谓号字，便是将青油、炭黑掺兑，搅拌成糊，再用箬壳包成笔，沾釉号字，所号之竹多是空旷地窜出的新竹。

&esp;&esp;过往猫竹山上号字只需号个“种”字，意为留种，谨防误伐。而今分了槽，两方便需各自号上槽主姓氏。

&esp;&esp;此事直忙去初八才收尾，初九初十两日则忙着搭马场，纸坊前空地宽绰，往年马场是从溪侧起搭，钉削竹马，摆“桃园结义阵”连接断青、拷白场地。

&esp;&esp;今场地平分，东西两槽都改搭“一字长蛇阵”，于山脚前钉马，届时互不干扰。

&esp;&esp;搭过马场，养精蓄锐三两日，并做分工。乡下雇的斫竹工也都这时进了城，按例，忙工时节他们都得留在城中，要么借宿在纸农家中，要么在城南或近郊合赁间旧院住下。

&esp;&esp;令约趁这两日闲，把冬日里编的草鞋打包成满满两麻袋，拖去廊下。

&esp;&esp;风软尘香天，有人雅兴正高，书册账簿全搬到竹椽下看。她瞥上眼，很快目不斜视地转过迴廊，只留廊柱间笋帘摇曳。

&esp;&esp;闲院里，纸张倏地被人翻得脆生生响，云飞埋头躲在丛书册后，抱着咕噜自怨自艾，悔他时至今日也没能参透这两人闹甚么气。

&esp;&esp;前屋里，郁菀坐在晴窗边调着桂花油，等令约路过窗外，立时拦住她：“慢着，头进来些。”

&esp;&esp;令约乖巧停下，探了探头。

&esp;&esp;郁菀笑模悠悠拢过她颈后的发，舀出匙调好的桂花油，轻缓揉至发梢上。

&esp;&esp;近来天清，姑娘家头发总是毛躁些，桂花油调养再好不过，只做柔润，并不油亮。郁菀一缕一缕地替她涂抹去发尾，而后轻梳几下，松开她。

&esp;&esp;“好来。”

&esp;&esp;令约回正身扭扭脖子，活动两下才接着拖那两个麻袋，郁菀直看得摇头，脸上却挂着抹浅笑。

&esp;&esp;……

&esp;&esp;百来双草鞋都是编给斫竹工的，做这一环最是费鞋，忙工时能穿废三两双，她闲时做上些总比没有来得好。

&esp;&esp;众人得了贺姑娘亲编的草鞋，愈加兴致勃勃，还不忘去西槽人面前炫耀番，弄得人哭笑不得。

&esp;&esp;四月十三，小满前四日，纸坊开山。

&esp;&esp;卯时将至竹坞里就传出动静。

&esp;&esp;郁菀特地备好大锅稠豆粥，配春芥与素火腿，又热好昨儿连夜做的千层馒头，将家里三个大忙人喂得饱饱的。

&esp;&esp;早饭吃过天色已亮，阿显因今日起得早些，上学前还得空去屋后送了趟温暖——给早起的云飞送两块馒头。

&esp;&esp;待他上学去，一群纸农也赶来竹坞，个个儿都摩拳擦掌，令约一见他们，也觉热血涌流。

&esp;&esp;不过动工头两日忙的，只是采伐加工，办料只进展到浸坯一步——小满前后所伐嫩竹需浸水两三日，之后方能接着办料。

&esp;&esp;以故今日主战场是在山上和马场上，按理说，今儿只需斫竹工与断青、削竹、拷白师傅忙碌，小学徒们打下手即可，可贺无量及一众造纸师傅闲不住，宁肯四处指麾帮忙，也不肯闲在事外。

&esp;&esp;令约也是这般，虽贺无量与郁菀不教她动刀动斧的，但及笄后她都试着做过，凭她多年观察学习，做这些从未出过差错，只是不比他们熟练罢了。

&esp;&esp;等到纸坊，她先随贺无量去了器械房。

&esp;&esp;纸厂厂房从西到东依工序排列：最西边是两宕漂塘，临近山溪，易引清水。挨着山脚还建有四方一丈高的篁桶，或与外地不同，宛阳篁桶周围砌有石块，远看像几座石屋，到煮料时便是替石屋堆出穹顶……

&esp;&esp;器械房靠东一些，去时城南住着的斫竹工们也陆续赶到。

&esp;&esp;令约从小就做派发器具的工作，今次也不例外。

&esp;&esp;斫竹工有专用的斫竹斧，一端是锄头，一端是斧子，再配一把钩刀，若遇杂藤、杂刺，便于清理；断竹师傅通用的则有柳刀、榔头，个别师傅还有独制的断刀；削竹师傅的削刀多是弯月形，小部分人惯用鸟喙形的；至于拷白师傅，只需一柄铁榔头。

&esp;&esp;分派罢，上山的上山、去马场的去马场，各自忙碌起来，贺无量与鲁广等人一并上山监看，令约不忙这一时，眼下带着三四个少年学徒到漂塘边察看。

&esp;&esp;路上，几人中最多话的一个冷不丁叫她声：“阿约姐姐。”

&esp;&esp;她偏头，而后就听他问：“霍大哥他们怎没跟来？”

&esp;&esp;“……”她怔住，默声走几步方才撇嘴反问，“他们跟来做甚么？”

&esp;&esp;“霍大哥不是总跟着你么？云飞不也说想瞧姐姐大展拳脚是甚么样子么？”

&esp;&esp;少年说得一派理所当然，令约垂下眼睫，一旁有个机敏的看出不对，用力拍去少年肩上：“你问这些做甚么？还想跟他们闲闹么？仔细师父敲你。”

&esp;&esp;“好疼也，谁要闲闹，关心而已。”

&esp;&esp;“有那功夫不若关心关心自个儿，还不及阿合厉害。”

&esp;&esp;——阿合便是那个学艺不精、跑去给阿显当马夫，不，当驴夫的小学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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