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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第1页）

&esp;&esp;大家也不避讳，反正是在美国，空前自由，之前在北京这个话?题早说烂了。

&esp;&esp;只有南北不说话?，她不喜欢把?这个当?谈资。

&esp;&esp;她越听越烦躁，极力压制心里的情绪，她想，你们?晓得什么呢？什么也不晓得，尤其是华人同学微有讽刺，问中国人是不是特?别?愚昧落后，又问饿死人的事情时，她终于开口：

&esp;&esp;“你们?祖上?在旧金山当?华工时，是不是也过得像狗一样？有没?有人的权利？”

&esp;&esp;这话?就不大好听了，搞得人很尴尬，南北笑道：“美国是很发达，这儿的人天天民主自由，确实也自由，可这样的民主自由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要不要问问印三哥了，其实章三哥念书不差没?能在大学深造可惜了，我现在一见他，他能谈的，无非还是乡村的那些东西，说什么化?肥工厂，人一旦被局限，就看不到更远的东西了。”

&esp;&esp;他说的挺认真，倒没?什么挖苦的意思，南北听人陡然提章望生，放空了一会儿，她明白，冯长庚觉得自己很与众不同，他聪明，又上?进，日?后也许还会很钻营，能混得很好。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是个普通人，她自己也是，贪恋物质，贪恋享受，他们?都是凡夫俗子，留在土地上?的，把?根扎进去长出茂盛枝叶，枝叶落下再滋养土地的，才是圣徒，他们?既然都不是，冯长庚再说这些，她就能原谅他了，就像原谅自己。

&esp;&esp;

&esp;&esp;南北这学念的不是很?安分，不?是说她不?用功，她挺用功，就是总想搞点?别的，她精力旺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美国这地方?跟天堂似的，诱惑太多，处处是机会，但规则很不同。她很爱钱，也喜欢瞎琢磨想点?子挣钱，跟三?哥，你心里也就他是个男人。”

&esp;&esp;平白?无故突然搞这些酸话，南北也冷了脸：“你扯他干嘛？”

&esp;&esp;冯长庚接嘴说：“是啊，扯他干嘛，章三?哥正在地头看?人用化肥呢，他这辈子也不?会来?美国，更不?会跟你一块儿赌马。”

&esp;&esp;他们不?晓得的是，章望生在一九八四年初确实来?了趟美国。他们一行几十个人，一拨去的欧洲，一拨去的美国。来?之前，晓得要选拔出国考察的同志，大家报名?非常踊跃，章望生那会已经是骨干，章望海又一直帮他学?习英文，他报了名?，不?出意外?被选中。

&esp;&esp;那会儿大家对西方?的认识，无非是通过电视、报纸，要么?，通过异国亲友。都说西方?好，好到什么?程度，没人晓得，都是望生英语最好了，他有新加坡的大哥陪练，旁人可没有。

&esp;&esp;资本主义国家的农民，完全是另一种景象。他们一行人每天都处在震惊和激动之中，白?天参观，晚上讨论，美国太先进了，先进到人忍不?住流眼泪，人家种麦子，有种子的标准，有全机械化操作，还有配套的技术服务。国内好不?容易用上了化肥，提高了农作物产量，同一块土地，能养活起更多的人，他们就不?晓得有多欣喜了。再对比美国，这实在令人太吃惊，太难以想象了。

&esp;&esp;章望生站在美国的农场上，他失语了，美国的农业是这样的，美国立国才多少年？中国几千年的农耕史，一直靠天吃饭，是农民不?够勤劳吗？不?，他们是最能吃苦的人，他们驮着夕阳走进夜晚，又披着星光迎接旭日，可还是那样穷，那样苦，他们依旧要在夏忙时，抢收麦子，像牛像骡那样忙活。也依旧要用老牛拖着石磙，一遍遍轧过麦子，在风里扬场。

&esp;&esp;他内心受到极大震动，彻夜难眠，整宿整宿和同志们在一块儿总结。他觉得时间?特别迫切，特别短暂，他不?晓得要用多少年，能追上人家的脚步。他要做的事，原来?还这样多，他甚至觉得自己活一百岁都不?够了。

&esp;&esp;“望生，咱们最后得有个汇报总结，最好用英文写成，这里数你对英文最熟悉，你一定好好写，别叫美国人瞧不?起咱们。”领队的部长五十多岁的人了，他情绪非常激动，每个人都这样，“起个什么?题目呢？题目得大气点?儿！”

&esp;&esp;章望生说：“咱们实事求是，我本来?就是农民出身，题目写《一个中国农民对……》。”

&esp;&esp;他话叫人的玩笑给打断了：“望生，你可不?是农民，你家里是地主！”

&esp;&esp;“难道要写《一个中国地主对美国农业的观察》？”

&esp;&esp;屋子里充满了笑声，大家激荡的心情不?能平复。

&esp;&esp;这样的玩笑，已经能随便?开了，伤痛是过去的事，章望生笑笑，他握着华侨送的高级钢笔，拿过一沓纸。

&esp;&esp;“走走，咱们到隔壁屋去，叫望生好好写材料。”

&esp;&esp;人散了，他披了件外?套，在台灯下写很?久，几乎一夜没睡，他心里跌宕起伏，有时感觉到痛苦，为身后那片土地上的人们感到痛苦。他们每一点?点?改变，都是那样的困难，光是当初包产到户的事情，都几经波折，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太长了，他们这代人也许未必能走得完……那就后来?人，总有把事情做好，做完的那一天，章望生心里又觉得欣慰，他晓得，会有那样的后来?人，心里很?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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