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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第1页）

&esp;&esp;那宫女倒是很受用，慢悠悠将头点了点，说好吧，又问：“你要上哪儿去呀？”

&esp;&esp;“上寿药房去！”摇光乐颠颠的，眼里放光：“姐姐顺路吗？不知姐姐在哪儿当差？”

&esp;&esp;“顺路，你跟着我吧。”那宫女边走边说，“我在四执库当差。你今儿算运气好，遇着我，能全须全尾把你送到岸。”

&esp;&esp;“四执库？”摇光仔细咂了咂嘴，“那一定是个好去处吧。”

&esp;&esp;那宫女苦笑道：“那可不是什么好去处。成日家便是熨衣裳送衣裳，你瞧，我这手背上就是刚烫的呢。”

&esp;&esp;摇光接过仔细看了，替她吹了吹，也跟着愁眉苦脸的，“那是很麻烦，姐姐上药了吗？”

&esp;&esp;“太医们金贵得很，都是给正头主子们瞧病的，哪儿能顾得上我们？便真来了，也不过是愣头青出来跑资历。我姑姑说了，女孩儿的手就是。她打量了摇光一眼，到底是公府里的千金，人人捧到大的姑奶奶，与旁人一样行着叩首的礼，举止之间便很不一样。只是她现在最讨厌这种自矜身份的做派，再煊赫又怎样，再煊赫不也是从前的煊赫，现下这后宫里是她做主，时局已经很不一样了！

&esp;&esp;贵妃扭过头去，“走吧。”便再不理她，一行人遥遥往琼苑西门上去了。

&esp;&esp;宁嫔示意抬辇的太监上前几步，这才从步辇上探出身来，笑吟吟地打量着她，“这不是故人么？许久不见了，舒七格格。”

&esp;&esp;凄凄岁暮

&esp;&esp;到底家里在前头得脸，家里姑娘在后宫也得势。宁嫔今日裹了一身貂里的大氅，水粉色的面上以缂丝作出一副芍药蜂蝶图，倒像是在春天似的。大氅里穿着身红绯色的水仙福禄纹袷袍，沿着下摆滚出两支如意，掐着细细的牙。她面色极好，轻扫胭脂也遮掩不住娇俏，柳叶眉在面上两边陈开，一对美目便滟滟如秋波，荡漾出一片动人的光华。

&esp;&esp;摇光将头泥到雪面上，贴额，宛转出一片不匀的凉意。她的话音不卑不亢，重复着先前的话：“奴才请宁嫔娘娘安。”

&esp;&esp;宁嫔并未叫起，端然打量着她，轻轻嗤了一声，“既然入宫为奴，就要有为奴的姿态。宫里不似府里，由不得你作样拿乔。我今儿教教你，是为着你好，你可别怨我。”

&esp;&esp;摇光知道有这么一遭，逃不掉就是逃不掉。上回顶撞万岁爷，是因为尚且存着几分回转的希望，替家里说说话。这位主儿可不一样，你越犟，她越得趣磨折你。所以适当服服软，对自己好，没必要受多余的苦。

&esp;&esp;“奴才初入宫闱，慈宁宫的姑姑们教导奴才，有不周的地方，今日多谢宁主提点。”

&esp;&esp;她这话说得有趣，听得宁嫔发笑。好机灵的姑奶奶，不是朵娇娇花，心里有些子沟壑。可是这沟壑应付高门大户尚可，在宫里可没有什么用武之地。慈宁宫的人可以提点她，她亦可以。

&esp;&esp;宁嫔道：“慈宁宫的姑姑们宽仁，纵养出了你这不知死活的性子。我今儿旁的不教你，就教你一个风水轮流转的道理。舒宜里氏如今破落啦，想来你还不知道吧，你家的宅院被收回之后，另赏了哈珠——那是我娘表家兄弟。昔年舒宜里氏的姑奶奶多么风光，如今不也入宫为奴为婢？到底是硕大人好本事，充军、发配、与披甲人为奴，死的死，散的散，还有一个你，朝廷处置钦犯的法子，你家是尽占了。”

&esp;&esp;摇光垂下眼，这话听着刺人，但也没错。惨淡是很惨淡，刚开始听不得人说家里，提起家里就难受，如今也认命了。阿玛常说造化，精要就在一个化字。就好像代表着冬至的复卦，上坤下雷，群阴剥阳，至于几尽，一阳来下，故称反复。阳气复反，而得交通。物不可以终尽，剥穷上反下，故受之以复。万事万物皆在变化之中，由变化而生出无穷的可能，只要尚有一息存全，就能生生不息，永无穷尽。

&esp;&esp;她按下性子，按下横亘在心头的苦涩与不平，语调匀齐：“如今已至于此，奴才无话可说。”

&esp;&esp;“好一个无话可说，“宁嫔挑起了眉梢，慢慢地收回身去，“看来你并不知道你的错处。舒宜里氏贪墨巨万意图谋逆，不是本宫与本宫的母家不能容你，是主子要惩处你，是天家要责罚你，这便是天道！覆厦之下尚得容你一丝性命，不过是因为太皇太后念着旧情。”

&esp;&esp;宁嫔睨了她一眼，“掌嘴。”

&esp;&esp;身侧的宫女便上前来挽起袖子，一掌又一掌，打在面颊上，火辣辣地生疼。

&esp;&esp;“啪！”

&esp;&esp;肌肤与肌肤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雪天里传得格外响亮。

&esp;&esp;在步辇上高坐的人似乎很受用这声音，支颐含笑着欣赏，顿了顿，说罢了，“你着实愚笨，很不清醒，就跪在这里，不许打伞，好好思思己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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