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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们对仇家小少爷处境的下流猜测,未必完全出于内心阴暗面的宣泄,亦或者对世家子的嫉恨。
一定程度上,这是形势所需:
它多多少少,分散了大家对雪原陌生环境的不安感。
万年一遇的大寒潮虽然过去了,但它的影响无处不在:
严酷的冰风自古海南下,北高原南盆地的地形差,加剧它的风力。天与地之间,充斥满白色雪雾,气温降到一个可怕的程度。拥有温暖火羽氅的世家直系精英,尚且觉得寒意难忍,更别只凭灵气和普通衣物御寒的普通修士了。后勤的执事们不得不每天烧大量的姜花汤,喝得修士们胃里直反辣气。结冰现象无处不在。飞舟开动时,甚至可以听到连续不断的“咔刺”“咔刺”。那是南部温暖地带生产的木料,木纹里的水分冻结发出的声音,就像冰针从木头里往外刺出来。好在大部分木料都经过特殊的炮制,被压得又坚又实,还刻上了恒定温度的阵法。阵法师们只能时时刻刻巡视检查。
毕竟,没有人想要打万丈高空摔下来。
要知道,一进雪原,往日倚仗的御剑术,就失效了。
——这便是修士们下意识靠荤话与臆想转移注意的原因。
所谓“御剑”,御的乃是“六气”,其前提是“乘天地之正”[1],御剑飞行的本质,是将修士自己的阴阳五行与天地阴阳五行相感应,从而达到一个“凭虚”的境界。传统风水术家眼中,雪原是个“天不足,地不正”之所,灵气的匮乏,天地的不正,让踏空飞行在这里变得十分艰难。
高来高去的修士们,被迫重新认识天地。
许多人,打修行有道起,就习惯了云中穿梭,俯瞰山河,时隔数百年,大自然的恐怖威严、雄浑浩大,在极原重新以一种凛冽严酷的姿态横扫压来。一下飞舟,冰川侵蚀过的山脊,镰刀一样卧在雪原,黑石山体是镰刀的刀身,冰盖雪披是镰刀的刀刃。一重接一重的风刮过,卷起几十几百丈的雪沙。
人行天地,沧海一粟。
他们像是自以为是征服天空的狂徒,骤然被打回地面,才知自己原来不过只是蝼蚁。
——早点打完吧。
修士们这么想,迫切地希望能通过这种方式,维系自己身为仙人的优越感。
然而。
雪原部族的人消失了。
就像钻进厚雪层里的耗子一样,不见踪迹。
以沈家为首的这支先行军,在雪原中不急不缓地前进了好几天,至今都没见到一支雪原部族的军队身影。这不由得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一夜间,全撤走了——据说,据说这些以羊皮和绳索做家的野蛮人,能够一夜间从这个地方,举族迁到另一个地方。
“可真是见鬼,”一位沈家执事在巡视的间隙搓了搓鞭子上的冰花,又跺了跺脚,“这些野蛮人都藏阴曹地府去了吗?”
“这里冷得就够像阴曹地府啦,大人。”跟在他身后的机灵侍从道。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执事笑道,随即又遥遥头,“这样下去,冷得要有怨言了啊。”
侍从谄媚道:“虽说只是些蛮民,好歹也算是有几分眼见力,知道我们的飞舟木鸢厉害,不敢跟我们打,远远躲起来了。指不定躲在哪个洞窟里瑟瑟发抖来着呢……大人,我们该不会真要在这冷得渗人的鬼地方跟他们耗吧?小的这种皮糙肉厚的不要紧,怕就怕冻坏家主跟大人您啊。”
“哪能啊。”执事一抖长鞭,眯起眼睛,露出些许笑意,“我们家主何等英明,这等刁虫小计焉能阻拦?不出来……哼,那正中家主下怀!你当我们跟那苍狼做的交易,是白做的吗?区区蛮狼,若非大有可图,安能令家主费心?”
常年溜须拍马的侍从赶紧连声应是。
天色渐晚,执事们吹响长哨。
除去探查晶石矿脉走的金部修士们外,其余修士开始点燃篝火,就地修整——原先沈家是打算先将林木砍伐掉一部分,以便勘探,更快找到家主要找的东西,最后出于利益与谨慎双重考量,选择先采摘地表的珍贵灵药,等到确定晶脉走向,再行精准动工。
目前来看,这个选择是明智的,冰风太盛,如果没有林木的阻挡,时间一久,就算是修士也会觉得疲惫。
一堆一堆篝火升起。
挖掘了一整天的修士们坐在篝火边,调息打坐,渐渐地,白天还喧哗的森林静了下来。风从林木间穿过,卷起一缕一缕白色的流雪,一丝一丝,自人的斗篷、衣袖、头顶滑过,仿佛是某种苍白怪异的蜘蛛丝。
原始古林静得出奇,死去的青马木部尸体挂在黑洞洞的铁木干上。
一晃一晃……
一晃。
咔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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