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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级暗空?”梁愿醒问。
“没有人造光源的,完全黑暗的地方。”段青深说,“拍星空最好的条件。”
房间里安静了一小会儿,两个人的呼吸都很轻。段青深也睡不着,邮件发出去后他开始悲观,担心让梁愿醒空欢喜,并且有些后悔告诉他这封邮件。这种事情就该偷偷做了,不成事便当没发生过,成了再告诉他,起码不必经历这种‘回去等通知’式的等待。
这就是学医的弊端之一,学生时代的战线太长,缺乏社会经验。别人三十岁可能主业副业风生水起,交际应酬游刃有余,像曾晓阳那样,一场婚宴宾主尽欢。
而他的三十岁也只是刚考上主治,十万块的存款并非这些年攒下的工资,还连带着从前获奖的奖金和照片的版权使用费,车也是家里的。
有时候段青深觉得自己挺失败的,没有毅力继续行医,遇见梁愿醒之前,也没有那么大的勇气重新做回摄影师。
总是在犹豫,总是在假设。
——你要是没遇上我,你怎么办?
梁愿醒在路上时这句开玩笑的问句,今天晚上让他辗转难眠。
这样具有目标性的事情,并不是别人如何说,而是看人如何做。显而易见,梁愿醒就是在奔向他最坚定的目标——先完成它,其他再说。
想到这里,他非常轻微地吐出一口气。
“你想什么呢?”梁愿醒察觉到他在叹气。
“醒醒。”段青深说,“如果临到最后只能拍素材传视图网,你能接受吗?”
“那不行。”
段青深心下一凉,没出声。
结果梁愿醒说:“素材来钱太慢了,我们去游乐园做跟拍,春夏迪士尼,秋冬环球影城。干三年,攒钱三年,买台哈苏去乌佩纳维克拍极光拱桥。”
段青深听完笑了,随后停顿了下,声音低下去:“对不起啊,你好好的一趟旅行,被折腾成工作了。”
“不会,这样挺好的。”黑暗里的声音刺激着听觉,梁愿醒说,“我也没有方向,不知道该做什么。”
家人移民,双亲离世,不仅没有方向,而且…孤独。
他们一样,是两个迷茫的人。
段青深转过头,头发在枕头布料上蹭出些声响,梁愿醒也是,平躺着,侧过头,但其实夜里熄灯,什么都看不见。在黑暗里对视。
这段时间,梁愿醒偶尔会表现出“能遇见《去西北》的摄影师真是太幸运了”这样的情绪,但细想来,幸运的其实是自己。
清晨,酒店停车场。
气象app显示户外体感温度3度,给梁愿醒惊着了。
响沙湾最终没有去,他们权衡之后决定继续西行,赶在天气还没有冷到会把相机冻出拖影之前。
幸而早餐在酒店里吃得比较热乎。梁愿醒叹道:“我在家里查这一带天气预报的时候,它居然敢告诉我平均气温有14度。”
段青深从后备箱的行李箱里翻出一件加绒的厚外套,递给他,“月初国庆那段时间应该比现在好点,把这个穿在骑行服外面。”
“会沾上灰的。”梁愿醒说,“骑车特别沾灰。”
“你还管它脏不脏?”段青深关上后备箱,“你先管管你自己冷不冷吧。”
确实如此,梁愿醒把棉外套穿上,拉链一直拉到顶。其实到这个时候他基本猜到了,段青深那车里确实装着他几乎所有家当。连这种厚实的衣服都带在车里。
“你衣服带得挺全……”梁愿醒试探着问。
“嗯。”段青深看了看他,“你住院的那个镇还记得吗,离我家有几百公里远,我在镇上租房的,辞职之后就退租了,又不能回家,就全塞车里。”
梁愿醒点头表示明白,而段青深辞职的原因他一直没问过。倒不是不想知道,而是他觉得不着急——现阶段他们都会在一起。
而最主要的原因是,梁愿醒记得在海边他说过他父母是因为父亲出轨而离婚,所以不想勾起一些段青深可能存在的不愉快的记忆。
他更愿意向前走,并且希望段青深也是。
他戴好头盔,跟段青深比了个拇指,表示自己状态很ok随时出发。
段青深在他头盔上拍了下,笑着说:“走。”
24岁的第一段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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