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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钰见他已经想得差不多了,便继续道:“早先我父亲上任的时候,卢家哥哥也常来走动,遂与我有那么几分交情。您应当知道,他还跟薛家那薛蟠有些交情,不过薛家弟弟不大懂事……而且,这一回的事情未必与薛家无关。”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赵明义点了点头,“正是这个理儿。只是您说您与他熟识,而今又来找我,不知道是个什么道理?”“卢家哥哥曾经放了三万银在这里,与您说好,只要来人带着他亲刻的印信和亲笔信,便能取走这三万银,而今我便是来取银的。”身为两淮巡盐御史的儿子,林钰跟卢瑾泓有交情是应该的,可这样机密的事情卢瑾泓怎么会告诉这样一个少年?赵明义心里有些起疑,只等林钰取出印信和亲笔信查看了,才信了几分。只是兹事体大,他皱着眉想了想,虽知道无礼,却还是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林钰跟卢瑾泓到底是什么关系?这三万银不过是寥寥,赵明义也算是个大商了,这钱对他来说真是九牛一毛。可说是个应急什么的,别说三万,便是三千也足够了。这毕竟是故人留在这里的东西,即便是如今卢瑾泓去了,他也要小心着的。更何况,卢家是蒙冤进去的……这林钰……林钰知道他疑惑,听他问出来,也打开了天窗说亮话。“想必您见了信,便知道这是卢哥哥的意思了。我们自有打算,这件事关系重大……卢家遭难,我父亲乃是举荐他的人,如今虽蒙皇上圣恩,不曾追究,可于我父亲仕途总归不利。怕被人旧事重提,而卢家实在有冤,所以……”多的话不说,林钰只要将自己的立场表明便可以了。他在那信上只说事情很严重,若他出了什么事情,便将这三万银直接给了林钰,请赵明义务必不要多问,相信他的眼光和决断能力。忘年交,便是当初臭味相投之人。赵明义虽然抠门,可这一点钱便是自己的,也不能贪。抠的一定要是自己的财,旁人的钱便是旁人的。有那一封信,已经足够了。况他见这少年眉目清朗,双眼清澈,不是那说谎之人。卢瑾泓的朋友,又有几个是那奸诈狡猾之辈呢?不,不对,应当说,卢瑾泓便是其中最奸诈狡猾之辈了——只是,最后也……“唉……”都是些陈年旧事了,赵明义是力有未逮,他叫人取了银票,便包好给了林钰,“都在这里了,乃是通汇钱庄的银票,我这票号太小,出了通州便没我的事儿了。这银票您收好了……只盼,有朝一日,故友沉冤得雪。”他用一双饱含深意的眼眸看林钰,林钰只一笑,点了点头。他出去的时候,夕阳落了满地,洒了他满身。赵明义背手站在票号门口看他,看那身影混入人群之中,只叹了一句:“江山代有才人出,又是一个卢瑾泓啊……”☆、入荣府手里有钱,心里不慌。林钰揣着银票,出去等着张宝儿的时候,整个人便已经安定下来了。身为盐商,最怕的还是手里没钱。腰包鼓了,一切办法都会有的。不过更要紧的是,人还活着。回了客栈,林钰便当做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看过黛玉之后又去看了贾雨村,回头来吃点东西睡上一觉,第二日启程便从通州往京都。贾府的人已经在岸上迎接了,贾雨村这边先下去帮着接应,这边林钰则是先下来扶了黛玉一把。她披着浅色的披风,整个人瘦瘦小小,看着格外娇弱。病体孱弱的她受不得那大太阳,林钰让人给打了伞遮遮那日头。当前过来一青衣小厮,到林钰跟前儿打了个千儿便报到:“小的请二位主子安,府里已经备下了轿子,还请二位主子上轿。”林钰看了一眼那轿子的前后顺序,便一弯唇,对黛玉道:“先上轿吧。”黛玉点了头,也不多话,由雪雁接手扶了,小厮伸手指引之下像是要领黛玉往前面那顶轿子去。不过黛玉顿了脚步,却顺势往第二顶小轿去了。林钰见了,便明白深浅,他只作过去与贾雨村说了两句话,回头来才上了第一顶轿子。方进去,便听到张宝儿嘀咕,“这是哪家的规矩,竟然有这样坐轿子的……”按理说林钰乃是林家的嗣子,又是黛玉的长兄,长幼尊卑有序,怎么也不该黛玉在前面的。只是这贾府除了跟林钰有表面上的关系之外,旁的血缘关系是一点也沾不到边,从贾老太太接黛姐儿这里看,人家原是不想林钰跟着来的。更何况,林钰不过是个庶出,综合着人情和身份考虑,还有贾老太太接黛姐儿的初衷看,给他这样的下马威才是正常的。不过林钰到底是个能藏事儿的,黛玉也是冰雪聪明,不曾有什么闪失。他跟着黛玉过来,只是因为贾敏生前的那些话,他不可能放任黛姐儿不管,不过他也不打算管太多。这一次说上京也是有私心的,通州那一日的停靠便已经了了这私心了。有钱能使鬼推磨,林钰有钱,什么都不愁。他坐在轿子里,摇摇晃晃之间只警告张宝儿:“嘴巴闭严了,再说一句当心我割了你舌头。”完全的恐吓,张宝儿也知道自己方才嘀咕的话不好,便不说了,只跟着这轿子一路走。远远抬头便能瞧见“宁荣街”的牌坊了,这两边都是高门大户,轿子前后都是贾府的下人,众人看了也都格外避着一些。不多时,已经到了贾府门前。林钰在轿子里默默伸了个懒腰,听张宝儿说到地方了,没成想那轿子竟然还在往前面走。“爷,这——”林钰微微冷笑一声,只当做什么也不知道,扬声道:“前面抬轿子的看不见门了吗?大门不是到了吗?这还往哪里走?”前面抬轿子的轿夫们倒是吓了一跳,有些面面相觑起来,之前那青衣小厮,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名字,乍一听林钰言语,也没反应过来。他不是府里什么正经管事儿的,只有个婆子在一边照应。现下那小厮往后面望一眼,那婆子知道要坏事,心里暗骂这林家来的山野小子不懂规矩,庶出的总是不对劲。她忙上去告道:“哥儿不知,这大门无事不开,况且老太太在西角门内,太太交代从西角门入便可。”又提到“太太”了,林钰便顺着笑问道:“哪个太太?”那婆子听林钰这口气和软,也跟着笑,随口便道:“还能是哪个太太,我们荣府里政老爷的。”王夫人?林钰笑了:“我怎么听着说,接黛姐儿来府上的是贾老太太?这吩咐是二舅母下来的,不过——走角门,这是太太吩咐错了,还是……您老听错了?”听错了,还是吩咐错了?林钰的语言陷阱很浅,可这婆子怎么说都是个错了。她若说这走角门没错,一会子这难缠的林家子给闹到老太太那里,怎么也是他们这些下面做事儿的吃亏,可若说是自己听错了,心有不甘——吩咐错了,更是不敢说的。王夫人人说吃斋念佛,暗地里也是位有手段的。这婆子犯了难,轿子不知何时便已经停下了。贾雨村在后面,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出些深浅了。林家钰大爷跟贾府的人这是杠上了,竟然像是不准备给面子一样。林钰还真不怎么在乎,贾府跟薛家一样,空壳子,宁荣两府眼瞧着就要败了,更何况贾敏虽出身贾家,可记恨着上一世黛姐儿的事情,只恨得里面某些人牙痒——不必要的时候,便不必给贾府什么好脸色看。虽不说什么甩脸子,至少也要将姿态端起来,走那下人走的角门,算是个什么事儿?真当林家无人了不成?再也没这蹬鼻子上脸侮辱人的说法。这边僵持,那婆子想方设法地敷衍,不过时间已经耽搁了,老太太那边等着,已经让人来催。这事儿被邢夫人小厮看见,便麻溜儿地悄悄跑过去通传了,屋里坐着几位太太,上首位置是贾母,她倒也没在意,倒是王夫人眼尖,一下瞧见邢夫人旁边的过来的人。她不动声色,只手一挥,让身边人下去了,又道:“一会子林家姑娘来了,还要叫迎春、探春、惜春几个丫头一起来,方显得热闹的。”贾母放下茶盏,便一笑:“那几个丫头,若听见黛姐儿来,怕是早往这里赶着了。”这边人说笑几分,邢夫人看了王夫人一眼,终究还是压了事情没说。怕是方才她的人进来说的事,已经被王夫人注意到了,还没必要将那脸皮扯破的。外面,这轿子才停了没一会儿,正尴尬着,便见到大门开了,门前蹲着的石狮子被太阳晒着,看得出年月不少了。黛玉不是来寻求依靠的,贾老太太接她来看不过是一解祖孙情,来的也不是黛玉一个,还有林家正经的继承嗣子,不管他林钰是什么出身,到了这里也都是正经的主子了,走个正门也是无妨的。年纪不代表一切,身份很能说明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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