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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当然,青衫落拓载酒行的风流洒脱总归属于少部分人,其他依附着虎丘花市与河房活着的人,依旧无时无刻不体会着低沉生活赋予的辛酸和羞耻,穷人总归在哪里都一样。
&esp;&esp;天上没有月亮,卖花女云娘拿着个马头竹篮在潇潇暮雨拼命奔逃。她穿过长长的花坞跑进一条偏僻的巷陌里,身上连鞋袜内衫都已经湿透,透出黏糊糊的湿意,泪水在脸上和雨水混在一起。
&esp;&esp;今晚云娘独自一人去画舫上送些早茉莉,却被喝醉了的客人追赶调戏,她虽然是小门小户的女孩儿,却也知道廉耻,不肯被人这样随意轻薄。
&esp;&esp;于是云娘拼命挣扎,可是却被施暴的客人骂她做婊子还要立牌坊,说她一个女人敢上花船来卖花,就不要装什么清高了。说着,那几个客人就要对她用强,云娘自然不从,却被拉进了画舫的一个房间里头。急迫间云娘不管不顾地从窗户边跳进了水里。就算那么危急的时刻,她也没有忘记自己的竹篮。竹篮丢了,回家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esp;&esp;云娘家里本来家境还不错,有个姐姐在画舫上给一个名妓当婢女,谁知道前不久忽然就死了。画舫给的丧葬费全被继母收走。
&esp;&esp;姐姐在的时候,算是家里的顶梁柱。父亲和继母看在钱的份上不至于太过难为姐姐和云娘。自从姐姐死后,父亲便不再管她了,整日只关心继母生的小儿。云娘天天在家里被继母指桑骂槐,挑唆着她也去接姐姐的班。云娘自然不肯,就打就骂,所以她没了办法,不得不提着篮子出来卖花。这原本该是弟弟和父亲这些男人做的事情,总没有好人家的女儿沿街卖花的道理,更别说还上画舫去卖花了。
&esp;&esp;云娘惨淡的笑了一下,怪不得自己会被人欺负了。持身不正的女人,哪里配得到别人的尊重呢?想到这里,云娘觉得自己从里到外都冷透了。
&esp;&esp;因为全身湿透,而且蓑衣和斗笠都落在画舫上了,所以云娘特意捡了一条偏僻的小道回家。路上除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就只有她自己的足音回响。
&esp;&esp;走着走着,云娘忽然听到女人的哭声。细细的抽泣声,十分幽怨的飘荡在巷子里。
&esp;&esp;因为在画舫上遇到了那样羞耻的事,花没有卖出去不说,差点连清白也没有了,云娘自然不敢再往河房水边走。所以特意挑选的这条路两边都是高大的院墙,里头是虎丘花市最大的一座苗圃,院子里种着各色鲜花。
&esp;&esp;这个时候,是哪家女儿在哭呢?哭声从远及近传了过来,就好像哭泣的女人渐渐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一样。
&esp;&esp;云娘心里忐忑不安,深深的巷弄一眼望不到头,绵密的雨丝织成一张大网向她撒过来,连花园子里伸出来的红杏似乎也带上了森森鬼气。
&esp;&esp;云娘的心碰碰直跳:“谁在这里哭?”被她这么一问,哭泣声忽然停了下来。
&esp;&esp;“不归~不归~”子规鸟猛地啼叫起来,为这个雨夜更添几分恐怖。
&esp;&esp;云娘不敢回头,硬着头皮往前冲,刚走了没几步,那个哭声又响了起来。
&esp;&esp;云娘再次停下脚步,觉得如其一直焦急不安的赶路,不如把这怪事弄个清楚,于是她强忍着害怕,回头四处张望,可是她的背后连一个人影都没有。
&esp;&esp;不,并不是空无一人的。高大的院墙投射下来的阴影里站着一个女人,穿着最时新的十二层白纱衣,背对着云娘。
&esp;&esp;云娘见到这个女子,反而放下心来,因为那副装扮叫她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大概是画舫里的侍女或者小歌伎,受了委屈躲在这里背着人哭泣吧。
&esp;&esp;不过,说起来已经很晚了,这个歌伎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远离河塘的偏僻巷子里来呢?
&esp;&esp;[难道这附近还有什么暗门子吗?]云娘心里忍不住担心起来。虽然是瓦子勾栏里的女人,在这边晃悠也是很危险的。
&esp;&esp;花市这里不是很太平,最近家家都有女孩子失踪。
&esp;&esp;再次想起了疼爱自己的姐姐,云娘不由自主走过去,小声的说了一句:“都这么晚了,别在外头呆着,不安全。”
&esp;&esp;听了这话,那个女子慢慢转过身子,云娘蓦地尖叫起来。
&esp;&esp;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她没有脸!
&esp;&esp;云娘吓得发足狂奔。
&esp;&esp;“哒、哒、哒”,是鞋底踩水的声音。仔细听的话,就会发现除了云娘的脚步声,还有一个脚步声跟她重合在一起,所以落地的声音特别大,在空寂的巷陌中回荡。
&esp;&esp;云娘沿着巷子拼命奔跑,哭声和脚步声一直在她背后,不紧不慢的跟着。
&esp;&esp;好容易跑到了巷子尽头,云娘看到一扇朱漆大门,正想要上前扣门求救,一直跟在她后头的那个无脸女鬼猛地凌空翻过来,一个黑发飘飘的无脸女鬼倒垂着出现在云娘面前!
&esp;&esp;柔顺的黑发从空中垂落,在风雨里一晃一晃的,那张脸没有五官,不,也许这女鬼是有五官的,只是她的脸皮仿佛被人活生生撕掉了一样。女鬼眼中流出血泪,就那么倒挂着,直勾勾的盯着云娘。
&esp;&esp;云娘再次尖叫一声,转了一个方向狂奔而去。
&esp;&esp;冰冷的雨夜中,云娘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跑了多久,每到她想要上去敲门求助时,那个女鬼都会出现在她面前。云娘有些绝望得怀疑自己会被这么活生生累死。
&esp;&esp;直到她慌乱中跑进洄水边上的一条巷陌中,耳边如影随形的幽幽哭泣忽然停了下来,累的气喘吁吁的云娘看见最前头一家门口挂着两盏大红灯笼,虽然她不识字,也知道这里该是新搬来江城的有味斋了。
&esp;&esp;姐姐曾经给云娘买过这里的藤萝饼和玫瑰火饼吃。回忆起姐姐给她讲自家女主人是多么多么推崇这家店里的群芳谱,想起姐姐告诫自己“女子最重要的便是容貌和名声”时那副忧伤又憧憬的样子,想起这么些没有意义但是很有趣的小事情,云娘忽然又来了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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