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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知自已缺了解药必死无疑,叶长风反将一切都看得轻了,换作平日,端王靠得如此之近,定要生出警觉之心,此刻却只是平和一笑:“论到稀奇古怪,你王府的东西也必不比他少罢。”随即想起那狠毒的牵机,笑容不觉带出淡淡苦涩,随即惊觉,急忙敛去。“先不说这个。你在辽营大病了一场,幸好现在我们用内力理通了八脉,现在想必是累极了——你还好么?”端王温柔抬手,原想触碰叶长风脸颊,半途却又改成替枕上的人拂开额前散发。原来他还不知自已是中毒。叶长风微呆了呆,想必萧达凛没来得及说,便也释然,笑道:“只是倦,想睡罢了。”原先隐瞒身中剧毒,是不想令端王心有猜疑,后来则是想以此名目死在辽营,也能激端唐合力对辽,无暇内斗,这法子虽不甚好,却是自已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了,只是倒底没能成功,还是被救了回来。那么到了此刻为何还要瞒着众人呢?叶长风自已心里却也不甚明白,只觉不愿见他们焦急悲伤,何况以这两人无法无天的性子,说不定还要杀上皇宫内庭,这却与自已一向理念所悖。然而叶长风内心深处,何尝没有隐隐约约的负气之意。你们平素那般任性对我,我只是沉静不语,莞尔微笑,似一切折磨都可如春风般化之无形——可真能一无所有不落尘埃么?现下既要死,索性也死得无形罢,如流水送逝,这人世已来去过爱恨过功业过,再死得无痕,岂不甚好。只是这般任性念头,叶长风却只能模模糊糊在内心泛起,想是一点也不敢深想的。叶长风暗中凝思,自觉不露声色,只是眉梢眼角的细微神情,却又怎瞒得过端王的利眼?端王亦自暗叹一声,如何不知这人的心思。但端王之所以不揭穿却是另有所谋,也就只装作不察了。房内两人各自心怀鬼胎,算计不已,空气倒一时沉寂下来。“你……”“你……”两人不约而同同时开口,又同时收住,端王笑容更深,缓缓俯下身子,面部离叶长风不过数寸许:“长风,要跟我说什么?你先说。”叶长风只觉端王温热的呼吸全扑到自已的脸上,又麻又酥,最可恶的是那双带着笑意似乎能看清一切的眸子,竟让叶长风生出几许狼狈之感。不适地动了动身子,叶长风本想不着痕迹地离远些,却无奈地发现端王的双臂,身子,有意无意地封住了自已的退路,唉,这人原本就是高手,这些小节,自已怎能争得过他。苦笑道:“我想跟你说说辽营的事,萧达凛他……”“先莫谈这个。”端王一手轻轻掩住叶长风的唇,低笑道,“你这些日子也累够了,歇一歇罢,这些伤神的事就由它去,别再想了,有我呢,难道你信不过我?”还是这般狂妄自大。好象全不记得当日战场如何紧急的种种了。叶长风摇了摇头。这个人的恶劣本性只怕是再也难改了。“我是想休息了,王爷……”叶长风还没把这就请回四个字吐出来,房门被嗒嗒敲了两下,随即被推了开来。一个男子双手抱胸,似笑非笑倚在门边:“王爷,顺路给你转个口谕,你们家主子叫你带两千亲卫,急速赴京呢。”虽然意外,叶长风关心的却是来人的身体:“听说你受了伤?伤在什么地方,重不重?”唐悦目光转向叶长风时变得柔和:“我没事,不小心被刀碰到手腕,早就行了。”“怎么是你来传口谕,我军中没人了?”端王看到这人实在头疼,说话自然没有好声气。“这是我们去宋营时,你的下属接到的三千里加急快件。本来他想亲自禀报你,我半路看见,就顺手拿过来了。”说得倒轻松,拦截圣旨已可问成死罪。不过在屋里的众人谁也没在意这个。“哦,急召我回京呢,你可知出了什么事?”端王这句话,却是扭头向着一边病榻上的叶长风所说。虽是问句,声调轻柔和缓,倒象是借机流露亲密一般。叶长风不知端王用意,细想了想,还是摇头:“我身陷辽营多日,倒不知京师动向。”“看来我还得向唐兄请教了。”端王似笑非笑睨了门边的唐悦一眼,“长风也该休息了,不如我们出去细聊?”“正有此意。”唐悦目光闪动,微微一笑,“请。”叶长风中毒已深,虽经三大高手合力打通经络救回,也确是倦极累极,强打精神陪了几句,早觉心力不支,并未觉察其它,笑道:“那我也不用客气,两位请自便罢,我却要睡了。”步出门外,在三四丈远的地方停住,端王看也不看四周,淡淡道:“珊儿,不要躲藏了,想去服侍他就去罢。说起来他倒底是你主子,要汤要水的,你可小心看护。”“是。”隐蔽处身影一闪,蓝珊深深垂着头,立在端王面前,恭谨应了一声,并不敢多言。“唐兄,我们这边厢走走?”端王侧脸询问唐悦,笑容可掬,意态殷然,一派主人风范。唐悦瞧着他的作派,不动声色:“王爷相召,敢不奉陪。”秋日昭昭下,两道轩昂挺拔的背影就此并肩驰去,逐渐消失在山石草木里。蓝珊抬起头,怔然望住两人远去。直到不知不觉中进了房间,燃起火盆,在叶长风床边坐下后,蓝珊的脑中还在想着端王提点自已的那句话,他倒底是你主子。是的。叶长风只能是自已主子,再也没有别的好期待。蓝珊凝视着榻上丝被裹住沉沉入睡的清雅男子,阳光从窗缝里斜射进来,落在他脸上,柔和得连细微的绒毛都根根清晰,忍不住伸出手,轻轻贴在那片温润的面颊上,心底却苦涩无端,只觉有些什么,竟然就此落到了底,再也回不去,无法还原,不能重来。当年气焰嚣张不可一世的绝美少年高手,是永远地定格在昨天了。一番如风疾掠,端王终于停了下来。四周空谷鸣涧,树影摇拂,景致虽算不得绝佳,却也清幽过人。“这里极少有人迹,就算有,也逃不出你我的耳目。唐悦,有什么平素不想说,不能说的,均在此间明言罢。”两人隔着一道潺潺流趟的小溪相望,日光微寒,葳莛支离破碎,各自的身影都象是凝结在空气里。“平素不能说的,也只有他了。”唐悦静静垂眸,“其实也没有什么不能说,只是怕他不欢喜。赵宁非,他的性子恬淡,不适合你,你放过他罢。”“听说这世上有种人,他若得不到,就必定要毁去,也令别人得不到。唐悦,不知你是不是这样的人?”端王不答反问。“是的。”唐悦的声音轻柔而稳定,“如你一样,我也是这种人。”“包括他?”唐悦沉思倾刻,突然笑了起来:“你倒底想说什么?”目光斜睨着端王,“想杀了我?”“卧榻之旁,岂容他人鼾睡。家祖的这句话,我倒还记得。”端王也笑,眼神却是不可测的深沉,“于公于私,我都不能留你。可我不能杀你。”顿了顿,仰望空中白云,悠悠叹了口气,“一则此时此地,我无余力杀你,二是他,我不能令他寒心,错了一次,不能再错第二次。我可不愿学你,眼睁睁将他越推越远,直至错失。”也不理唐悦微变的脸色,继续道,“唐悦,挑明了说罢,叶长风身中剧毒,解药却在京师,普天下也只有我,能令他维持漫漫千里,直至寻回解药。可若要解毒,你就不能再见他。”唐悦面色一变再变:“为什么?若我不理,定要见他?”“毒无法解,就只有看着他死。”端王神色肃然,“至于为什么,这是我的法子,恕难相告。唐悦,谁令我会而你不会,这是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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