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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可如果江梦枕告诉她,他不会再与齐鹤唳和好,江梦幽更会觉得难办,她是该劝江梦枕与齐鹤唳说个清楚、让他趁早不要妄想,还是劝他暂时忍耐下来、好好地利用齐鹤唳对他的感情?前者可能会置他们于险境之中,后者又像卖了弟弟去换前程,左右都是为难,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esp;&esp;江梦枕温和的态度让许多人都在心里百折千回地品味琢磨,真心假意、为情谊还是为权势,谁也猜不透他心底到底是怎样打算的。而搅乱了一池春水的江梦枕安之若素,不解释也不改变,仿佛是一朵温柔的莲花,在月光粼粼的波心兀自开谢,全然不在乎水面下的汹涌暗流与淤泥。
&esp;&esp;长河落雪
&esp;&esp;大江东去、淘尽风流,齐鹤唳站在月下的江畔,身后是玄甲军大寨的千帐灯火,时节已快入冬,会盟的日子就定在立冬的那一天。他们拔营到江边已有半个多月,不知是北方的战事太紧还是几路义军还在商讨斟酌,回信归附的全是一些几千人的小股队伍,红巾、黄眉、青羽这三支人数最多的义军,到现在仍无消息回复。
&esp;&esp;齐鹤唳心里有些焦急,常在晚上站在江边眺望对岸,对面渡口也驻扎着玄甲军的军士,严格管控着江面上所有的船只,若有敌袭或是急信,值守的士兵便会放起孔明灯通知大营。义军以驱除鞑虏、复我山河为口号,看上去目标相同,其实各怀心思,在家国大义的掩盖下,这次会盟说到底就是利益的捆绑与划分,在动刀动枪前,大家先坐下来谈一谈,看看扶保晋王世子进京后所能得到的东西,到底值不值得他们去搏杀拼命。在博弈扯皮之后,若几方的利益能达成一致,便打出旗号挥师北上去与蛮人决战,若不能谈妥,各自为战或是互相攻伐,那就又是另外的打算了。
&esp;&esp;齐鹤唳之所以忧心忡忡,并不是因为玄甲军实力弱于他人,而是多打一仗、就会多一分不能确定的危险,他想以风险最低的方式把一切安排妥当,江梦枕现在就在军中,齐鹤唳岂愿将他置于险境?寒冷的江风吹在他身上,身上的旧伤隐隐发疼,齐鹤唳昨夜恍恍惚惚地做了一个梦,他梦见右侧肩胛上中过毒箭的地方伤口崩裂,外头战鼓震天,但是他怎么都拿不起兵器架上的长枪、急出了一头的冷汗。
&esp;&esp;你又没用了、你又没用了!不知是谁在他耳边重复着这句话,此时传令兵冲进营帐,高举着兵符责问将军为何还不出战,我拿不起枪了齐鹤唳的话音未落,只见那传令兵突然变成了江梦枕的模样,用那双春水秋波般的凤眼极其失望地看着他,一字一字地说:为什么你永远做不到自己的承诺画面一转,他又看见了那辆驶离齐府的马车,齐鹤唳崩溃般的再次去追,他跑得筋疲力尽、心肺都要炸裂在腔子里
&esp;&esp;齐鹤唳猛地从床上坐起来,冷汗浸透了寝衣,他顾不得其他光着脚奔到兵器架前把长枪紧紧握在手里,他粗喘着用双手拄着枪,仿佛这是绝望没顶前最后能抓住的一根稻草。齐鹤唳低着头双肩塌陷下去,他的左肩压着山河天下,右肩压着对江梦枕的感情,身上的伤痕堆叠,他不知道自己能撑到哪里,若是梦里的事成了真,他该怎么办?江梦枕又该怎么办?
&esp;&esp;无垠的夜空中繁星闪动,齐鹤唳没等到天上的那盏孔明灯,反而从余光里瞧见一盏灯笼的亮光。齐将军,当真是你,来人却是碧烟,她有些冷淡地说:公子在江边的亭子里烹茶,看见这边有个人,瞧背影似乎是您,便命我过来看看,顺道请您去喝杯茶。
&esp;&esp;齐鹤唳一愣,而后往天上一望,果然见月亮满盈璀璨,原来今天是十五,是了、在这一天他时常要烹茶赏月的有劳碧烟姐姐了。
&esp;&esp;当不起您这声姐姐。碧烟提着灯笼转身带路,齐鹤唳默默跟在她身后,他每每看见碧烟,都会想起她在肖华院外急到近乎疯癫的模样,根本没脸再去主动搭话。
&esp;&esp;江梦枕抱着手炉坐在亭子里,他身弱怕冷,已经穿上厚厚的皮裘,见齐鹤唳走到近前,轻笑道:我看你在那边站了好久,今夜江风甚冷,你这身衣服估计早就吹透了,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esp;&esp;齐鹤唳见他态度自然、如见老友,心里也不知是悲是喜,只在他对面坐了,慢慢把一杯热茶喝下肚去,而后又握着瓷杯深深吸了口气,好香还是以前的味道,我已好久没喝过这么好的茶了。这三年,他喝酒的时候多、喝茶的时候少,以前在挽云轩无论多晚,总有喷香的热茶可以喝,但在军营里就算他命军士备上一样的茶,喝在口中也不再是那个味道,没有茶香只有苦涩罢了。
&esp;&esp;你喜欢的话,我让碧烟明儿把这茶叶给你送些过去。
&esp;&esp;不是茶叶的事,齐鹤唳凝望着江梦枕在月下更显得清丽出尘的面庞,怀念地说:是你只有你煮的茶,才是这个味道。
&esp;&esp;江梦枕静默地与他对视了一会儿,而后垂下眼眸亲手又为他添了一杯茶,你喜欢就多喝几杯其实茶叶泡出来都是一样的味道,所谓的不同只是你的错觉,记忆里的味道总是最好的。
&esp;&esp;齐鹤唳摇了摇头,不,你泡的茶本来就是最好的。
&esp;&esp;江梦枕微微一笑,他把目光投向明月大江,半晌后忽而诶呀一声,兴奋地说:好像是下雪了!
&esp;&esp;齐鹤唳抬头看去,见天上飘下稀疏的冰晶、似雪似雨,把江边的景色衬得更加澄澈清寒,他站在江梦枕身边望着风雪中的江景,只觉得此景此人不似人间所有,直似在广寒宫阙。
&esp;&esp;拍岸的惊涛亦如堆雪,两人并肩站着,江梦枕轻声问:天气眼看着要更冷下去,你可备好冬衣了吗?
&esp;&esp;营里有统一的棉衣,我还有一件皮制的厚甲,穿那个就行了。军营里的男人们不过是胡乱的吃穿,这三年来,何尝有人关心过他的饱暖饥寒?唯有在挽云轩里度过的日子,齐鹤唳的吃穿用度才会被人妥善地细致安排,他并非一定要人照顾,但是那种夫妻间温存的体贴在不知不觉间把他的心泡得软热,乍然失去之后,每天的生活都变成了混日子,随便应付、得过且过罢了。
&esp;&esp;下这种雪珠儿,棉衣一会儿就要湿透了,身上的旧伤最怕这种阴冷,江梦枕顿了顿,扭头看向他,那件海龙皮裘我本来是要留给你的,但是碧烟收拾东西的时候一起带走了,现在正好
&esp;&esp;梦枕!齐鹤唳心口惊痛地打断他,他怎么也想不到江梦枕竟还要把皮裘给他!喉头涌上一股血腥味儿,后面的话他再说不下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五脏六腑都在绞着发疼,方才此处还如天上琼楼,转瞬间他就从云端坠入无间地狱,江梦枕风轻云淡的一句话让他煎熬如业火焚身,这种对良心的酷烈折磨比江梦枕打他骂他恨他怨他还要厉害千万倍!
&esp;&esp;一口浓血涌进嘴里,齐鹤唳偏开头、用手捂住嘴,自打血姬草事发,他在周姨娘院子里吐过一次血后,齐鹤唳就添了个情绪激荡时心痛呕血的毛病,他弯下腰忍着扎心的疼把这口血生生咽了回去,江梦枕吓了一跳,忙伸手扶住他问:你怎么了?
&esp;&esp;这是他们重逢之后故人来访
&esp;&esp;原来原来那样已是最好的结果齐鹤唳抬起头看着江梦枕的脸,近在咫尺却再不可及,从小到他他不知为江梦枕流了多少眼泪,而今江梦枕还是会为温柔地为他拭泪,但已不会再回到他身边。
&esp;&esp;其实重逢之初,齐鹤唳真的没有奢望这么多,他只想尽自己所能护住江梦枕、让他在飘摇的乱世里无惧无忧,齐鹤唳甚至不敢想江梦枕会原谅他,更不要说温柔如昔地对待他,可是江梦枕的态度大大超乎他的预料,让他那颗死了的心又开始滚烫发热、隐隐开始有所期待。而今齐鹤唳觉得自己的心恍如被冰水浇灭的火炭、冒出一阵浑浊的烟雾,所有的野望幻想随着烟气飘散熄灭,心里再一次被挖了个空,好像又经历了一次与江梦枕的离分,怪不得人说给了希望、再使之失望是最折磨人的事,还不如从来都没有期待,但仔细想想,江梦枕何曾说过什么想要复合的话,是他自己又开始贪心罢了。
&esp;&esp;如果你起兵北上,是为了那个所谓的结果江梦枕抿了抿唇,不知为何有点说不下去,只能望着齐鹤唳缓慢地摇了摇头。
&esp;&esp;齐鹤唳喉头滚动,半天后才勉强道:为什不骗骗我哪怕是为了权势和天下、用一点暧昧的希望吊着我去卖命,不好吗?
&esp;&esp;江梦枕垂下头,对别人,也许可以,但是对你我做不到。
&esp;&esp;因为他曾做过的错事,江梦枕连对他虚以委蛇都不愿意,哪怕拼着一家的安危与万里的江山不要,也要在这种时候和他说个清楚,齐鹤唳好生绝望,他退了几步,低低连道了好,我明白了我不会再让你烦心了。
&esp;&esp;心口又开始绞痛、嘴里都是血味儿,齐鹤唳强忍着难受转身离开小亭,江梦枕追了几步,看着他的背影忽而张口叫了一声,鸣哥儿!
&esp;&esp;熟悉的称呼让齐鹤唳浑身巨震,他停住脚步用拳头抵住唇调息了一会儿,站在雪中没有回头地说:你别怕你放心,我、我不是为了什么结果才起兵的,你也不必觉得心累沉重,我做这一切也不全是为了你我是为了苍生百姓、为了海晏河清,我也有雄心壮志,求个青史留名、封侯拜将!
&esp;&esp;江梦枕阒然静立,过了一会儿才轻轻道:嗯,这才是大丈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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