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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平五年二月,范阳依旧还在寒冷冬日之中,前夜的雪积的屋檐道路上厚厚的一层,夜冷如冰。朝华居解了紧闭之后,日子也变的热闹一些,仿佛小半年中晦涩的凝重之意尽皆散去,这一日,阿顾命人将嫁妆中的炭火翻检出来,送到居中各人房中让小丫头们晚上燃炭御寒。窗外道上雪径传来咯吱咯吱的响声,竟是曹皇后身边的容婆子踏着雪道来到朝华居,笑着向阿顾行礼,“奴婢给郡主请安,皇后殿下想念郡主了,如今正要召郡主过去说说话呢!”
阿顾闻言怔了片刻,和气笑着道,“多谢婆婆,阿顾这就过去。”
园道两旁的的雪色厚重,曹皇后坐在床上,面色憔悴如同外头屋檐上的白雪,“阿顾,见了阿顾连忙唤她过来,“我这个心儿总是呼呼直跳,”拍着胸口道,
“昨儿个晚上我梦见大郎立在山道之上,一只猛虎猛的扑过来,张开血盆大口,想要将大郎吞入腹中,吓了一跳,猛的睁眼醒过来,见窗外天光亮的很!”
阿顾听了曹皇后的梦境柳眉一挑,笑着安抚道,“母后放心便是,所谓梦都是反的,夫君定会长命百岁,逢凶化吉的!”
曹皇后闻言唇角笑容微微僵硬片刻,方道,“可我总是有些不放心。这样吧,”瞧了阿顾一眼,“雷鸣寺香火旺盛,方丈盘元更是得道高僧。”握着阿顾的手,“阿顾,近儿我身子有些不适出不得府,你是安王的妻子,不如替我走雷鸣寺一趟,在佛前给安王祈一祈福,也好消减了他素日战场中背的孽道,能平平安安终老。!”
阿顾低头瞧着曹皇后我在自己腕上的手背,沉默片刻,琉璃眸纤巧一眨,灿然笑道,
“母后对夫君这般慈母之心,阿顾心中感动,阿顾去便是了!”
陶姑姑面上憋着气,直到回到朝华居,方忍不住开口道,“郡主,曹氏这命下的有点古怪,说不得这一路颇有风险,咱们若是能不去,便不要去了吧!”
“说的容易,”阿顾苦笑,“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连曹皇后这样的继母都为安王殿下的安危忧思,我这个做妻子的如何有理由拒绝。这一趟,我怕是不得不走了!”
砚秋立在一旁,若有所思,忽的望着一身甲胄英武的桓衍问道,“桓卫令,此次郡主光明正大出河北王府,您途中路上,能不能带郡主卫护着郡主潜逃出范阳这个危险之地?”
一时之间中屋子里安静不已,众人目光都望着桓衍面上,桓衍面上犹疑片刻,咬牙抱拳道,“属下舍命试试便是。只是,”抬起头来瞧着屋子里如今的众人,“若是……”目光带有愧疚之意。
宜春郡主出府为夫君安王孙沛恩祈福,郡主卫自会随从保卫郡主的安全,其余朝华居中的人却不可能将全部带上。必然会有一些人留在孙府之中。若是阿顾当真由郡主卫护着拼死逃了出去,朝华居中留着的人怕是便会成为孙氏出气怒火的宣泄对象,如今屋子里的人怕便都危险了!
陶姑姑面上闪过一丝毅然之色,“郡主的安危是最重要的,老奴早就活到了这个岁数,已经够本了,便是丢了性命也没有什么可惜的。桓卫令,若当真能护着郡主逃出去就尽管逃,勿要以我们为念!”
阿顾深受震动,唤了一声,“姑姑。”
“郡主,”陶姑姑朝着阿顾灿然一笑,“如今范阳局势这么糟,咱们困守在此处,若再不设法,怕日后都落得个无声无息死在这儿的结局。倒不如奋起一搏,能逃出一些便是一些。郡主您可莫要犯傻,需知您方是我们中最尊贵的人,只要你走了,咱们这些小喽啰,谁又在乎?说不得熬过去了一次,反而能躲的性命。”目中闪过凄凉水光,“若是老奴日后还有命回去,定会寻了郡主,重新在您身边伺候!”
阿顾闻言肝肠寸断,不得不应下来,“姑姑,你们都要好好的,若是你们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怕是阿顾这辈子都会记挂的!”
范阳城街道宽广,宜春郡主的仪仗从“大燕皇宫”中出来,一路往城北雷鸣寺中而去。阿顾坐在朱轮华盖车中,心思纷杂。路边范阳百姓瞧着大周郡主的车马,议论纷纷。
桓衍策在马背上,左右张望,察觉到隐藏在人群中多道窥伺目光,心中警醒,策马赶到阿顾车窗之旁,悄悄禀道,“郡主,今儿瞅着外间有不少人盯着咱们,若强要杀出去,怕是不那么容易。”
阿顾闻言怔了片刻,叮嘱道,“万事小心点儿,咱们今日宁可求稳,莫贪功冒进。若是因此丢了性命,可就实在可惜了!”
范阳城外一名器宇轩昂的少年和华裳容颜俊俏的少女陪在一名蓝衣夫人身边而立。少年乃是大燕安王孙沛恩嫡长子孙胥奎,少女则是孙允筝,孙炅在陈留自立为帝时大肆封赏,孙胥奎加封灵寿郡王,孙允筝乃是他的嫡长孙女,加封为青浦郡主。
孙胥奎虽是安王孙沛恩唯一嫡子,这些年来成长却并非一帆风顺,母亲远离,自己又不得父亲看重,小小年纪便因为生活的曲折磨砺而不得不成长起来,稚嫩的肩膀学着挑起保护母亲和妹妹的重担,如同北地中生长的一株白杨树,尚有稚嫩之意却开始砥砺风沙,立在母亲和妹妹身边,沉稳道,“如今大父起兵,父王征战在外,我与阿筝俱得大父看重,便是母亲,也得了一个端安夫人的封号,显见得大父心中是记得母亲的贤良风险的。咱们母子三人,总算是苦尽甘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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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夔奴,”马钟莲瞧着儿子,声音训斥温柔,“如今大燕初立,瞧着局势烈火烹油,但越是如此,你们兄妹就越可失了常心,骄纵起来,尤其是你,”目光郑重道,
“你要听母亲的教诲,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莫像你父亲,可明白?”
孙胥奎闻着母亲训斥,心头一酸。这些年,他瞧着母亲因着父亲的不负责任这些年平白受的奚落痛苦,心中痛苦,内心深处厌恶父亲的做派,不愿意成为像父亲这样的男人,郑重点头道,
“母亲放心,儿子知道你的意思!”
马钟莲闻言微微一笑,“去吧!”
孙胥奎再次拜别生母,翻身上马,远远的去了。马钟莲立在岔道口上,瞧着儿子远去的背影,目光隐含着深深忧虑之情,如今孙炅叛国自立风头正盛,逼的大周皇帝亲自率军出潼关对抗,瞧着局势如火如荼,她却以一种女子特有的敏感觉出局势下隐含的危机,不由对大眼未来的结局深含不安之情。若是孙氏战败,自己也就罢了,这对儿女却是正正经经的孙家血脉,会有着如何下场。她与孙氏割袍断义已无纠葛,可孙胥奎与孙允筝也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她如何能放的下?
孙允筝立在母亲身边,略瞧着母亲伤感目光,心中不解,“母亲,如今咱们好的很,你怎么瞧着不是太高兴的样子?”
马钟莲收回目光,笑着道,“没有的事情。”她道,“母亲今儿打算去雷鸣寺礼佛。”
孙允筝闻言兴致勃勃,“我陪阿娘前去吧!”
马钟莲闻言欣慰,抿嘴微微一笑,道,“也好。”
雷鸣寺依旧是范阳的名镇古刹,大开寺门,诉说千古春秋,马钟莲携着孙允筝入了寺庙,盘元方丈听闻消息,匆匆迎了出来,“端安夫人,”朝着马钟莲合十为礼,“如今瞧着,端安夫人恩德深重,后福绵长,想来日后定是风平浪顺!”
马钟莲唇角泛起微笑,“多谢方丈吉言!”
盘元笑道,“这事老衲该当坐的,”转过头来露出寺中道路,“寺中香案已经备好,还请端安夫人前往拜佛。”
马钟莲点了点头前行,一名小沙弥匆匆而来,在盘元方丈面前禀道,“方丈,宜春郡主今日过寺祈福,如今车行快要到寺中大门了!”
盘元方丈闻言不由诧然,瞧着马钟莲眸光一阵闪烁。
“她?”孙允筝听闻了消息皱了皱鼻子,冷笑道,“从前黄祖父需要和大周维系和平,自然捧着这个大周郡主。咱们自然也得让着她,如今咱们河北都自立为帝了,谁还忌讳她这个过气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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