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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割茭白啊!”
一句冷不丁败美感的话,让沈岁进脑袋里,刚开始涌动的那股浪漫,顷刻被泼了一盆冷水。
沈岁进可真想把他那张嘴给缝上!帅不过三秒这魔咒定律,在他身上还能不能打破了?
“割你的,我不管你,画画去了。”
芦花一蓬一蓬的在风中摇曳,吹散出了许多碎絮,那碎絮子爱粘在人的毛衣和外套上,沈岁进今天穿了件湖蓝色的齐膝毛大衣,这料子爱粘毛极了。于是她一边专心的在画架前用铅笔描摹底稿,单星回就一边立在她边上,帮她摘衣服上、头发上的芦花絮子。
“沈岁进,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单星回说。
“像什么啊?”她正仔细勾勒大烟囱上的两只“蚂蚁”呢。
“像花卷呗。”
“你丫的,你才像狗。”就知道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单星回笑了:“我给你捉絮子,就跟我给花卷翻毛挑虱子一样。”
沈岁进没见过虱子长什么样,她问过徐慧兰,虱子是什么样儿的。
徐慧兰怕虱子,到了一听到虱子就浑身立鸡皮疙瘩的程度。徐慧兰小时候跟着保姆睡觉,保姆是徐慧兰兰州老家的远房亲戚,睡惯了土窑,不讲究,十天半个月的才洗一次澡。
那个年代洗澡是不方便的,但作为首长的徐慧兰父亲,家里已经配备了先进的独立卫生间。徐家人是有条件讲究干净的,甚至一度时间,徐家的独立卫生间,为徐家提供着超乎常人的一份体面。
徐慧兰原本还是挺白净的一个城市小孩儿,跟着不讲究的保姆才睡了一星期,就被保姆身上的虱子咬出了大片大片的溃脓。不仅身上、衣服上有虱子,就连头发里也睡着可恶的臭虱子。
乡下保姆艺高人胆大,居然还用敌敌畏给徐慧兰除虱子。取了小半瓶敌敌畏,连个水都不掺,不带一点稀释的,把徐慧兰的小头发、头皮全部打湿,再用菜市场最常见的黑色塑料袋,把徐慧兰的头发全部捂严实了。
保姆神情骄傲的说:“俺们乡下,除了用篦子,这种方法最管用!捂半个钟,一准儿连根虱子腿儿都再也找不着!”
徐慧兰至今还记得,那天的黑色塑料袋,原本是装着早市买的熏豆干的。
那天她吵着要吃芹菜炒熏豆干,部队食堂星期三才有这道菜,于是保姆一大早就上菜市场去给她买。充斥着豆干烟熏味儿的塑料袋,往自己头上捂的时候,徐慧兰还在心里庆幸了下,自己那天不是闹着要吃什么熏鸡鸭、熏鱼之类的荤菜。不然自己那头被敌敌畏毒害的秀发,还得再添多一味令人永生难忘的“奇香”。
徐慧兰对沈岁进说:“我这头短发就是叫虱子给害的。以前我也挺喜欢留长头发,梳小辫儿,扎红花。可自从那次头发上长了虱子,我再也不敢留长头发了。”
沈岁进心想:这虱子本事可真大,这世上难得还有什么东西,能降得住徐慧兰。这小小的虱子,好大的威风哇!
沈岁进不怕虱子,甚至对虱子有一种莫名的敬畏,毕竟那是连徐慧兰都怕的东西。
她对单星回说:“一会我再单独画个速写,就叫《“虱子”与少年》。”
“虱子”自然不是真虱子,而是风吹漫天的芦花絮。
沈岁进的《芦花与少年们》率先《“虱子”与少年》一步完成了。
淡淡乳黄色的底调,低饱和度的透明天空,被芦苇层层包围的静谧月牙形湖水,荒败颓废的火车铁轨与工业烟囱,遗世而立。
四个少年静静伫立在芦花丛中,露出四颗圆润的后脑勺。
少女们的后脑勺架着高耸的马尾,感知着风吹来的方向。少年们是高挑而富有探险精神的,他们修长的手指,轻抚着芦花,像是试图去拨开这片荒郊的丛簇迷雾,从而抵达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境。
饶是已经学了快十年国画的薛岑,见到沈岁进笔下这样清新有灵气的图画,都不得不承认,吃艺术这碗饭的人,光靠勤奋可不行。
“单星回呢?”沈岁进都画完了,想听他那张吐不出象牙的嘴,好好夸她两句。
“踩倒了一大片芦花,躺那上面睡大觉呢!”薛岑说。
沈岁进抬眼望去:“咦——?他也在画画?”
单星回盘腿坐在芦花铺就的席子上,手握黑色签字笔,在笔记本上描画着什么。
他像是在看沈岁进,又像是在看沈岁进身后的无限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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