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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兄投效了魏王。”崔渊答得很直接。
崔敦一时怔住了,想起前两天收到的信:“他在信中确实有几分语焉不详,但也没有表露出什么来。你如何能断定,他已经做下了此事?”
崔渊轻轻笑了笑:“我知道,阿爷一定很难相信,庶兄居然如此愚蠢,为了谋小利而置家族安危于不顾。不过,他若不是起了心动了念,回信又何必如此含糊?至于他不曾表露出什么,自然是有人与他说了阿爷的态度。而且,我已经在信里写得明明白白,他哪有胆量敢在回信中劝阿爷改易立场?”
崔敦双目猛然沉了下来。
崔渊又道:“崔泌告知我此事,只是想挑起咱们家的内斗,也不会期望庶兄一人便能改变咱们一房的想法。当然,光是一家人心不齐,便不知道私下能做出多少事来了。找个合适的时机轻轻一推,偌大的博陵崔氏二房说不得便会应声而倒。”
崔敦拧紧的双眉慢慢地舒开来:“如此蠢物,放在外头确实太危险。幸好如今不过是个县令,若是让他走得远了,指不定会惹出什么祸患来。”不过是一个庶子而已,与家族相比孰轻孰重,自然不需他做出取舍判断。
“阿爷须得尽快修书一封给范阳郡公,改日我便带着这亲笔书信去郡公府上拜访。”崔渊接道,“四年大考,确实是个再好不过的时机。”崔家能让崔游门荫出仕,自然也能将他按下去,直到他脑筋彻底清醒为止。
“你能替我写一封信,便不能再写几封?”崔敦瞥了他一眼。
崔渊只作没听见:“范阳郡公与阿爷相交莫逆,自然有许多话需要说得明白些。”范阳郡公这样的人物,他以崔敦的笔迹写的信又如何能骗得过?而且,以两家如今的交情,坦然一些反倒更好。
崔敦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也罢,你大兄心太软、二兄又不够细致,此事便交由你做主。”身为父亲,他对四个儿子的脾性渐渐了如指掌。作为嫡长子,崔澄确实是位照顾弟弟的好兄长,但许多时候却不够杀伐果断。崔澹担任武职越久,性格便越粗疏,在不该敏锐的时候敏锐,不该迟钝的时候迟钝。崔游更不必说了,也是与嫡出兄弟们一同教养长大的,却养得眼皮子如此之浅,他亦始料未及。也只有崔渊,由内而外的狂性,却有足够的聪明才智让他如此骄傲。又因他狂到了骨子里,有几分独断之性,处理事情的时候往往是先斩后奏,反倒不会留什么后患。
闻言,崔渊笑了笑,便告退了。
此番最为紧要的,反倒是这一句话。得了这一句话,他提前做的种种事,也不至于太过出格了。至于范阳郡公的信,什么时候写不得呢?让自家阿爷多愁几日该如何遣词造句也好,时时刻刻都想着这桩家丑,也省得他到时候又莫名地心软起来。
☆、三房归来
转眼便又平平静静地过去大半个月,魏王生辰宴的风光依稀历历在目,但一众高门世家的注意力却不约而同地转到了晋王大婚之事上来。且不说准备什么贵重礼物,光是那幢占了保宁坊一坊之地的晋王府,便足够让人在津津乐道的同时,更生出些许难以捉摸的想法来。
不过,眼见着便要成家立业的晋王除了说起大婚之事时有些羞涩之意外,举止行踪却与以往并无任何不同。他每日不是忙着摹本之事,便是前去禁苑为长孙皇后侍疾。一眼望过去,他仍是那个说起书画便双目微亮难掩愉悦之色的俊秀少年。与越发阴郁难测的太子李承乾、礼贤下士的魏王李泰、文武皆有所长的吴王李恪相比,他并没有太过出众之处,却仍然是备受圣人、长孙皇后宠爱的幼子——似乎也仅此而已。
至于跟随在他身后的崔渊、崔渲,在某些人心里自然只是沉迷书画之道又不识抬举的家伙。放着太子与魏王两派的拉拢不管,一心只跟着晋王掺和什么摹本之事,又不够圆滑变通,可不是将自己的仕途视为儿戏么?当然,也有另一些人却因这几人只顾着埋头做事,对他们更高看了一眼。
这一天,又到了休沐之日,崔家众人都齐聚在内堂中用朝食。虽说并非家宴,但崔敦难得在家中,公主府一家子也尚未回去,老老少少竟比家宴时还更齐全些。崔敦、崔敛望着底下的儿孙们,嘴角不由得勾了起来。郑夫人、真定长公主也微微笑着,心中亦松快了许多。不论外头如何风风雨雨,只要自家安安乐乐,做长辈的心里便无比满足了。
就在此时,老管事崔顺忽地差遣儿子崔大一溜小跑着奔了进来:“郎主!夫人!三郎君家来了!”
“三郎君”这个称呼实在离崔家众人太过久远了,不仅晚辈们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是崔澄、崔澹、崔滔也略微琢磨了一会儿,才回过味来。而坐在主位上的崔敦已经皱紧了眉,有些难以置信:“三郎?子谦?”
崔游崔子谦正在兖州一个畿县任县令,距离长安将近两千里,怎么可能突然便回到家中?便是一个月前接到他的信,这头再送信过去催他赶紧回来,他还得交接公务、收拾妥当呢!待他拖家带口地从兖州动身回长安,路上紧赶慢赶,能在腊月之前家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因而,不论是崔敦、崔敛或是郑夫人,都本能地觉得,定是仆从传错话了。
倒是真定长公主瞥了泰然自若的崔渊一眼,勾起嘴角,不紧不慢地道:“便是三郎多少年没家来了,也没有仆从认错人的道理。或许,是他接到信之后,便匆匆地赶回来赔罪了罢。”她对庶子一向没有好感,崔游一家子在她眼中远远比不过几个亲近的侍婢。区区庶子也敢擅自做主祸害全家,若不是看在崔敦的面子上,她早便命人将他处置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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