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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花的右下角无意识地写下了一个“r?李”,花体的英文字母和汉字不和谐地组合到了一起,看起来就像是某个刚学英语的小孩,狗长犄角装羊,给自己弄出来的杂种名,可是安捷却盯着这两个字,脸色难得地正色下来。甚至说得上凝重——十几年前,这个人的名字对于他来说,代表着无与伦比的尊崇,这个男人强大,优雅,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好像谁也逃不脱他的控制。在年轻人心目中,是无可超越的。包括当初的安饮狐、何毒狼、翟睡狮和醉蛇在内,这些横行一时甚至出类拔萃的,也都曾经以这个男人为目标……甚至导师。可这不代表他们能容忍他的罪孽。罪孽。安捷想起那个老人,那个他们四个人,当初在没有反目前,当做亲生父亲一样的老人,他甚至还不如莫燕南,连张照片都没给他们剩下——安捷想,如果不是那个老人被确切证实,是死在了李的手上,他绝对不会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去挑战那个人的权威。然而自古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而现在,这个销声匿迹了十几年,本来应该已经死透了的人突然鬼魅一样地回到了人间,并且昭然而高调地亮出了鸢尾花。安捷靠在沙发背上,把桌子上的纸团城一团扔进了一边的纸篓里面。这是宣战——复仇之战。尘封旧迹莫匆上楼的时候,精神多多少少有些恍惚,以至于在黑黢黢的楼道里猛地被人偷袭了。一只手粗鲁地把他揪起来按在墙上,随后推到了一间屋子里。莫匆在骤然亮起来的灯光下看清了这人是谁以后,就彻底放弃了反抗:“安捷?”他本来以为白天的那句话之后,这人一时半会是不会再搭理自己了。没想到晚上就被这么拎进了屋子……这家伙是不是不知道博大精深的汉语里面有个成语叫“引狼入室”?安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放开他的领子:“进来,我有话问你。”莫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不明原因地嘴角往上扬了扬,他尽量抑制了一下,两只手插在口袋里,轻车熟路地跟在安捷身后进了客厅,坐在沙发上:“如果是问我今天说过的话……那是真的。并且我对你恐怕很有意思。”安捷让他这番大言不惭给气得嘴角抽动了一下:“我对你很没意思,一来我不喜欢公的,二来我不恋童。”“恋童?”莫匆啼笑皆非地打量了一下眼前少年这小身板,给自己点了根烟,叼在嘴里,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纠缠下去。他有点郁闷,显然安捷没把白天的事往心里去。深深地吸了口,又吐出个烟圈来,莫匆含含糊糊地问,“今天从我眼皮底下跑了的人是你吧?”“前边两枪不是我放的。”安捷坦然承认,戏谑的表情褪去了一些,“莫匆,我现在跟你说的话……”莫匆皱皱眉,打断他:“你是看见那朵狗尾巴花,让我离翟老炮他们远点?”“算你脑子还没被完全糊住。”安捷不那么友好地看了他一眼,“我警告你,这事不是你们这种刚刚离了开裆裤的兔崽子能掺和的,就算不替你妹妹们想,为了你自己不变成那个变态的行为艺术品,就给我赶紧抽身。至于翟海东……我在这,他不敢把你怎么样。”“你是谁?”莫匆直直地问出了这句话,明摆了他不说出个遛儿来,就绝对不信邪。“你大爷。”安捷一语双关,达到了他抒发不良心情的目的。莫匆一反常态地没顺着话音耍混,他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你认识翟海东,恐怕还和何景明关系不浅。你还知道那朵狗尾巴……呃,鸢尾什么的花,知道它的来历……以及是什么人留下的,是不是?”安捷顿了顿,没说什么,只是看着眼前好像藏着什么秘密一样的年轻人。莫匆叹了口气,站起来:“你跟我来,给你看一样东西。”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莫家的门之后,在客厅沙发上坐着插着耳机跟着念英语的莫瑾“唰”一下抬起头来,表情极其诡异,嘴里发出不像世界上任何一门语言的笑声。一双大眼睛在莫匆和安捷之间不怀好意地飘来飘去。连莫瑜听见动静都从自己的房间里探个头来,两个丫头不知道跑到一起叽咕什么,总之看她们俩的表情,是没什么好话。安捷翻了个白眼,一身鸡皮疙瘩。莫匆把他让进书房,回头冲两个丫头挤了挤眼睛,什么都没表示,回手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禁止围观。安捷两条手臂抱在胸前,靠在书柜上:“你叫我来干什么?”莫匆回过神来,表情正经起来:“我给你看一样东西。”他招招手,走到一排中最后一个书柜面前,这柜子上了锁,浮了一层的灰,表面上看好像和其他陈旧而泛着酸腐气息的柜子长得差不多,却不知道为什么,好像灰格外的厚。安捷伸手抹了一把,带着几分疑惑看着莫匆。年轻人顺手从兜里掏出一根铁丝,没费什么劲就把锁给撬开了,书柜的大门“吱呀”一下从两边分开,一股有些发霉的味道传出来。“这是我爸的柜子,到现在他钥匙放在哪了我都不知道,只是很小的时候见他开过。”莫匆随手从中间挑拣了几本书出来,书页间有的生了细细的霉点,泛着黄,都是有些年头的东西,翻到最后边的定价,有很多都是几毛钱一本的。安捷皱皱眉:“你让我看什么。”“过来。”莫匆突然一把拉过安捷的手,手心的温度让不大习惯和人接触的安捷下意识地一挣。莫匆双手举起来,一脸无辜,“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让你摸一下柜子里面的一个地方。”安捷多少有些不耐烦,忍了半天才忍下性子来:“哪里?”莫匆重新拉起他的手,明明很正当的一个动作,让他做起来就显得极暧昧,安捷郁闷,心说莫非这小子天生就有当特殊流氓、非礼男人的潜质?柜子很高,即使两个人都说得上是身量修长,仍然需要踮一点脚,莫匆拉着安捷的手伸进柜子,穿过一排旧书,在靠近顶部的角落里摸索。很快,安捷指尖触到了一个凸起来的东西,他愣了一下,再顾不上跟莫匆逗什么,迅速地判断着这浮雕的形状,原本有些敷衍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手电,快!”莫匆把腰上的钥匙后摘下来,一道细细的光束打到浮雕上。安捷把周围的书清理开,那精致极了的浮雕便突兀地出现在两个人面前——一朵鸢尾花。和那死人头上的如出一辙。安捷保持着手指抚着浮雕的动作,好像被冻在了那里一样。为什么莫教授的书柜里会出现李的标记?为什么莫教授他们考古队的时间,那么巧合,正好和自己碰到一起?为什么那考古队装备了那么先进那么军事化的装备,而随行人员却大多是老人、书生和女人?为什么鸢尾出现在北京,自己刚刚到达半年以后?为什么那个黄毛猴子今天谁都不在意,却要先出手攻击自己?沈建成最后那几句疯疯癫癫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背后是什么人?心心念念那个古城,又是为了什么?一切的一切罗列在一起,好像一个巨大的谜题,这静谧的书房中凝成了黑洞一样的东西,光都跑不出来,没有人能刺探其中的秘密……而隐隐的,有仿佛有一条线把所有的这些东西都连在一起。那条线若隐若现,安捷怎么都难以从思绪中把它抓出来。究竟是谁?这一切究竟是巧合……或者,人为?包括他安饮狐一夜之间变成了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这件事。一排冷汗后知后觉地顺着他的脊骨流下来,冰凉冰凉的,莫匆或者心里只是疑惑,安捷却觉得脑子里有颗原子弹炸开了,瞬间反射弧神经中枢被夷为平地,所有的频道都乱套了。他一把抓住莫匆的手臂,力道大的让年轻人都忍不住皱眉:“这个东西都谁知道?”莫匆想了想:“这是我爸的柜子,这些书你也看见了,除了他,连我妈都没碰过……估计李碧云不知道,至于丫头们……”他摇摇头,“这里一直锁着,老头子钥匙从不让我们知道,我也是小时候,有一次误打误撞地在他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的时候,正好这柜子忘了锁,才意外发现的。今天看见那颗人头,就觉得有点眼熟,没想到还真的是。”“小时候的事情,你怎么会记得那么清楚?”安捷谨慎地问了一句。莫匆顿了顿,一时没说话,半晌,才低声说:“就因为那一次,我爸打了我。他从小到大都是那么一副窝囊的样子,话都没高声说过,跟自己的孩子都显得唯唯诺诺的,那次是他唯一一次跟我动粗。”看来老莫……莫燕南,似乎也不像他表面上那么单纯,至少以莫匆描述的,他激烈的反应来看,他不像是不知道这鸢尾花来历的。安捷重重地靠在了柜门上:“这事千万不要再跟别人谈起,你自己也当不知道,听到没有?”莫匆安静地看着他:“我可以当不知道,但是如果别人知道我家里有这么东西呢?”他顿了顿,“安捷,你真的是在大西北才认识我爸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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