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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到达观景台时,他们停下来测量。这是随清计划中最重要的部分,魏大雷做挑夫,背了全副设备上来,测量之后直接在笔记本上成像,她反复看过,直到完全满意才算结束。待一切完成,已将近下午四点,天气也不算太好。
&esp;&esp;杰尔又问了一次:“还往上走吗?”
&esp;&esp;随清点头,已经起身收拾好东西,执起了双杖。杰尔看她如此坚决,也就不劝了。于是,他们继续向上。
&esp;&esp;空气越来越冷洌,一呼一吸尽是山间湿冷的雾气,她莫名又想起曾晨——要是他在这里,会怎么做呢?
&esp;&esp;十年前的那场演讲之后,他们几次通信,是他给了她一个实习机会,在才刚创立的b工作。也正是那段实习经历让她决定坚持下去,放弃那个鸡肋般的留学计划,从钱瑛的房子里搬出来,独自生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
&esp;&esp;但所有这些,都还是其次。从她追随曾晨一起工作的&esp;小叮当
&esp;&esp;而后的行程也随之调整,随清吩咐魏大雷改签了机票,打算在g南多待一天。
&esp;&esp;辞别两位向导,他们在当地另外租了一辆车,出发去一个名叫阳坡的村子。这个阳坡村是魏大雷去年来g南跑田野的时候住过的地方,他已经电话联系了当时认识的朋友,得知自己研究报告中所写的那些专司建造庙宇的工匠也正好在那里。
&esp;&esp;发车之后不久,天突然下起大雨。有很长一段路依着山边而过,雨水冲刷下坡上的泥土,公路变成了土路。车行于泥泞之中,开到一半,司机说听见引擎异响,停下来检查,不料熄火之后竟是再也发动不了了。那时,车已经开出了景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根本找不到人帮忙。好在车上有工具,司机只能自己动手修理,可在雨里折腾了一会儿,一点不见动静。魏大雷耐不住,也要下去帮忙。
&esp;&esp;随清无心问了一句:“你会修车?”
&esp;&esp;大雷不答,只道:“你在车上等着。”说完就开了车门下去了。
&esp;&esp;这话说的挺大丈夫,叫随清觉出一丝怪异,心想此人有时候还真有点抖起来,不拿她当领导了。有那么一瞬,她只望他修不好,灰溜溜地回来给她笑,转念又觉得自己才好笑,小孩儿似的,正经事都忘了。
&esp;&esp;隔窗看出去,雨幕漫天,一片灰色,只是几步之遥就辨不清状况。随清在车上等着,直等到车头的引擎盖被按下去合上,大雷在那后面抬起头,抹去一把脸上的雨水,对着车里的她竖起拇指,歪头一笑。那个动作和那个笑容,她却是看到了的,是周遭唯一清晰的景物。她没忍住,也跟着弯了弯嘴角,心里倒是奇了,这人怎么什么都会,自己这一趟莫不是带了个小叮当出来?
&esp;&esp;于是,车子重新上路,看到前方村庄的时候,天又晴了。但后视镜中,他们的来处仍旧沉在雨幕里。似乎并不是天气阴晴变化,而是阳光雨雪总在那里,任由他们穿行其中。
&esp;&esp;到了村口,大雷的朋友森措已经等在那儿接他们。那是个二十出头的藏族小伙儿,出去读过书,也在大城市打过工,转了一圈又回来,在当地一所小学里做老师。因为师资有限,他一个人兼教语数体育,以及一切有的没的副课。
&esp;&esp;看二人一身狼狈,尤其是魏大雷,森措直接将他们带去附近一家旅社,号称全村最豪华。可进了店一问,才知道那里也不能洗澡。总算老板娘给他们指了条明路,再过去一点便是一家公共浴室,男人十块,女人十二。
&esp;&esp;临到浴室门口,两个男的看着标价,又研究了半天,为什么女人比男人贵两块。
&esp;&esp;“生活用水预估,女性是男性的15倍。”随清给了个专业回答。
&esp;&esp;“那女的应该是十五,这老板亏了啊……”这俩人却还没完。
&esp;&esp;随清也是无语了,自己先进去洗了个通身干净。
&esp;&esp;她自以为动作挺快,可等到从浴室里出来,却看到大雷已经坐在不远处的一片草地上。要不是他脱了那一层泥壳,换了件干净的白t恤,头发是湿的,整个人显得格外清亮,她还以为他根本没进去洗过。
&esp;&esp;看见随清过来,魏大雷将一件薄外套铺在身旁,点点头让她坐下。这动作比方才在车上的时候还要霸道些,但随清坐了,再没计较拿不拿她当领导那回事,只因为远望,便是日落。
&esp;&esp;两人看着那一轮夕阳慢慢沉入山谷,许久都没说话。也是怪了,随清丝毫不觉得尴尬,甚至不曾意识到这沉默的存在。后来再回想起这个傍晚,她竟有种错觉,他们其实是说了话的,只是聊了些什么,她都不记得了。
&esp;&esp;天彻底黑下来之前,森措带他们去一处寺庙,那里恰好正在营造新的殿宇。走进去,扑面便是一股松油的气息,随清四处看了一圈,除去四壁的石料部分,所有门窗飞檐之类的结构都是樟子松做成,油漆也不上,只擦一层木蜡,近看可见细密的裂痕。钉子自是不用的,全部榫卯相接,但与中原地区的木工结构又不尽相同,既是繁复,又是粗旷。
&esp;&esp;木工师傅已经收工休息,森措去请,才迟迟出来。人倒是挺热情,可问到具体问题,却又不怎么肯细说。
&esp;&esp;“不是不说与你们听,”木工这样解释,“这老活儿不容易做,说了你们也不明白。”
&esp;&esp;魏大雷还没说话,随清倒是替他不服了。她给了个眼色,他便已会意,并不分辩什么,只是跟那位木工借了一套工具和一些多余的边角材料,照着一处门檐的样子,现做了一块小的出来。
&esp;&esp;那木工拿在手中,左右瞧着,竟挑不出错处。
&esp;&esp;随清也是意外,分明是她放出去的小叮当,自己先看傻了。这展现在外的繁复,解构开来竟也可以这样简洁。虽说她读过大雷的研究报告,早知道他对这些结构已十分熟稔,但此时亲眼所见,感觉却又是不同的。
&esp;&esp;而且,动手演示的又是他这样一个人,此时宽解了外衣,挽了袖,露出一双好看的麦色的手臂。看其上肌腱隆动,她便又记起这双手的力道,温度,与温柔。她老脸红了红,自己都对自己皱眉,心里暗骂了一句,莫名其妙地又想到哪里去了!
&esp;&esp;倒是森措在一旁看得笑出来,存心吓唬那工匠道:“你别看他年纪轻,与你拜的是同一个白塔师傅,这回就是来抢你生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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