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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以当世的规矩,徒弟在满师后的头三年里,收入是要按照一定比例上交给师傅的。至于那比例是多少,则由师傅来定。据说有那黑心的师傅,甚至会要求徒弟上交所有的收入。而徒弟自满师后,所有的吃住又都得由自己负担。于是,许多撑不下那三年的困窘徒弟,都不得不跟师门签下一纸长达十年乃至于几十年的“雇佣契”……
莫娘子自然不是那样的人。以莫娘子的本意,她原不想要阿愁一分一毫的,阿愁却以“规矩”说事,只说她若不收,别人会说阿愁这是欺师灭祖什么什么……知道人言可畏的莫娘子才不得不收了阿愁每个月三成的收入。只是,她也跟阿愁明言了,这些钱她只是在替阿愁攒着,“将来给你置办嫁妆。”
阿愁则正而八经地道:“我可是师傅的养老女,将来就算有那么一天也只会是招赘,哪用得着我们家里出嫁妆。倒是我们家得置些产业才是,不然只怕没人肯做那上门女婿。”然后便再次跟莫娘子提出置办房产的事来。
阿愁知道,莫娘子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不然在她得到李穆的第一笔分红时,莫娘子也不会坚决不同意由她出钱买楼的事了,“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师傅总不肯用我的钱,难道是因为师傅并没有把我当家人看吗?”阿愁摆着个哀兵之态,“师傅知道我的来历,我从不觉得血亲才是家人。在我看来,肯真心关心我的人,才是我的家人。我当师傅是至亲,用女儿的钱,就那么叫师傅为难吗?”
许是因为阿愁的这一番话,许也是考虑到阿愁将来的婚姻大事,莫娘子才终于不再纠结她和阿愁谁挣得多的问题。只是,对于阿愁提出由她出钱买房一事,莫娘子依旧还是没松口,只说二人一并努力。于是,如今她师徒二人便以攒钱买房为目标而努力着。
*·*·*
那杏雨楼是宜嘉夫人的产业,当初阿愁头一次跟着莫娘子参加梳头娘子的年前团拜时,便在这里。
这里,也是她头一次见到林巧儿和李穆兄弟的地方。
只是,那时候杏雨楼的生意一直属半温不火状态,直到后来宜嘉夫人将这酒楼交到了李穆的手上,酒楼的生意才有了起色。至于如今的杏雨楼,则已经成了外地客商来广陵城必去的一处所在。因为这里有广陵城里最美味的食物,最赏心悦目的歌舞,以及最漂亮妖娆的卖酒胡娘。
阿愁他们一行人在杏雨楼前下车时,那才刚二十出头的王小王掌柜正好在那黑漆金字招牌下恭送着一位贵客。
看到阿愁,那生得五短身材的王掌柜立时笑弯起一双叫阿愁颇为嫉妒的圆圆杏眼儿,笑呵呵地过去跟几位娘子打了个招呼。
直到这时柳娘子和金兰娘子才知道,因阿愁的几位雇主都在杏雨楼里坐堂,阿愁竟几乎天天都在杏雨楼里出入。也因着这一层关系,才叫阿愁有那本事在天天座无虚席的杏雨楼里订到一间雅室。甚至那王小掌柜还主动提出,今儿她们的所有花销都会打个对折。
别人只当王小掌柜的是卖阿愁的脸面,只阿愁自己知道,她这是又沾了二十七郎的光。
广陵城里都传闻着,这位王掌柜是宜嘉夫人花重金从杭州一家百年老字号里挖来的人才。只阿愁知道,这位原不过是广陵城外一个路边茶摊的小摊主。
当初李穆带着阿愁去郑家庄找吉祥时,曾半路于一个茶摊上歇脚。那茶摊虽小,茶水的种类竟可以堪比城里的茶楼了,加上同时还代卖着附近庄户人家的特制土产,竟叫一个小小茶摊的生意甚是红火。当时李穆就曾跟阿愁说过,那个名叫王小,看上去年纪还不到二十岁的小摊主是个人才。
阿愁原当他们跟这位小摊主也就只是一面之缘,直到后来她在宜嘉夫人府上再次遇到这人,她才知道,李穆将那人举荐给了宜嘉夫人,且还是举荐这位只经营过一个小茶摊的王小做了杏雨楼的大掌柜……
那位王小掌柜是在二十七郎君的举荐下才得以成为宜嘉夫人的门客,他对李穆自是感激不已。且他还于无意中得知,阿愁在替花间集做事,他便当阿愁也是那位二十七郎的门客了。同是门客,多少总沾着点鱼水情的,于是,一时闲着没事的王小王掌柜便主动充当了那领路的小二,亲自将阿愁和三位娘子柳青等人引进了酒楼。
柳青之所以会跟着几位娘子去圣莲庵上香,原就是阿愁拿“杏雨楼”三个字吊着他的。虽说他的家境小康,可他们这样的工坊之家自来讲究个勤俭节约,闲着无事再不会下馆子看歌舞什么的。何况这还是大名鼎鼎的杏雨楼。于是,进了酒楼后,这小子的眼险些都不够看了。
他这丢人的模样,不由就令他嫂子悄悄伸手拧了他一把。
柳娘子嗔他一眼,正待要跟走在前面的莫娘子说话,却是忽然就从眼角处看到,那一楼大厅里,一个手里执着酒壶正殷勤劝酒的男人忽地僵在了那里。待认出那人后,柳娘子那细细的弯眉忽地便是一挑,然后飞快看了一眼正步上楼梯转弯处的莫娘子。见莫娘子并没有注意到大厅里的动静,她便拉着柳青快走几步,以二人的身形挡住莫娘子的背影,然后扭头冲楼下的男子抛过去一个恶狠狠的警告眼神。
这一切,已经走过楼梯转弯处的莫娘子等人都没有注意到。柳娘子不愿意因那人败了大家的兴致,便也没有提及。
一直以来,三位娘子里,以莫娘子的境况最为窘迫。而虽然今儿是以阿愁的名义请客,解了心结的莫娘子到底也是主人。难得有机会回馈两位一直照顾着自己的好友,莫娘子一时高兴,便不自觉地多喝了几杯。
一场歌舞毕,眼见着三位娘子都有些过了量,阿愁便结了账。
出了杏雨楼,阿愁交待柳青和金兰娘子的贴身小丫鬟照顾好另两位娘子,便上了雇来的小车,带着莫娘子回仁丰里了。
还没进仁丰里,莫娘子一阵酒劲上涌,便有些坐不住了。眼看着反正前面就快要到家了,莫娘子便拉着阿愁下了车,准备就这么散步回去,一边散散酒气。
师徒二人沿着坊墙慢慢往仁丰里的坊门走时,忽然就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呼唤。待扭头看去,只见冬哥和他师傅季银匠从后面追了上来。
如今冬哥已经再不是当年那个小萝卜头儿般的模样了,十一岁的他也开始渐渐长开了。而虽然他略有些长开了,可能因为季银匠护着他的缘故,竟叫他难得的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单纯。
看到阿愁,冬哥便丢开他师傅快走了几步,跟阿愁叽叽呱呱地说起他跟季银匠去宝镜作坊那边的事来。
因大唐的第一面宝镜是季银匠亲手所制,连朝廷工部都特特给他下颁了一道嘉奖令,且还特特给他授了个“大匠”的衔儿——阿愁不敢说,如今才刚三十出头的季银匠算不算得是大唐最年轻的大匠。但可以肯定的是,他绝对是广陵城里有着“大匠”称号的人中最年轻的一个。
加上如今季银匠住在二十七郎的别院里,显然是二十七郎君的门客。而那位二十七郎,据说如今正得天家看中,难说将来会不会登上那个大位……于是乎,年青有为又前途无量的季银匠,顿时一改之前无人问津的窘状,在城中媒婆们眼里炙手可热了起来。
也亏得如今他住在李穆的别院里,那些媒婆轻易摸不到他身边。可便是这样,阿愁也没少听别院里的总管李大娘和厨子朱大厨打趣着季银匠,似乎是连别院里的丫鬟中也不少动了春-心呢……
阿愁一边和冬哥说着话,一边小心扶着酒意上涌的莫娘子。
那冬哥却是这才注意到莫娘子的模样,便吐着舌头笑道:“阿莫姨这是喝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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