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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果到房间里更换一套粗布衣服,走出房间,在店舍院子里伸伸腰,舒展舒展筋骨,他望着天上明月,想着,月圆云少,不用提灯照明。
近来,几乎每晚,李果都会去妓馆跑腿,毕竟收入不错,而且近来比较穷嘛。
他不大乐意去想起赵启谟,觉得也就那么回事,如果还有机会遇到,就把香囊还给他。
许什么不相忘,也是年少荒唐事,赵启谟这么一位官宦子弟,根本没空搭理他这么个贫家子。
无外乎他是穷了,身份卑微,如果他也是位官人之子,启谟,必然会和他把酒言欢,就像熙乐楼里,陪伴在启谟身边,和启谟谈笑的朋友。
深夜,赵启谟于睡梦中再次梦见一片汪洋,他在汪洋里浮沉,李果滑动手脚,朝他游来。李果揽住他的腰,双脚踢水,竭力往上浮。他们半个身子贴在一起,李果的脸也挨得很近,却不是年幼时那张脸庞,换成了成年后的脸,他眉眼温柔,白皙的脸在阳光照耀下仿佛象牙般耀眼,他嘴角弯起,是个漂亮的笑容。他的脸庞映在赵启谟眼前,长长的发在水中张开,他启唇,似乎在诉说着什么,在海水中却静默无声。
赵启谟从睡梦中醒来,坐在床上,捂住额头,他的长发披散在肩,四周昏暗。
有多久,不曾再做过溺水的梦?回京之初还会频繁梦到,后来却又突然不再梦见。但就在今夜,赵启谟这梦又清晰了起来,梦中的自己躺在深海里,仿佛羽毛般轻盈,却又像磁石般沉沉的下沉,而李果总会在上方出现,朝他游来,揽住他,他便像被拴绳的风筝,缓缓被往上提,每每在心跳加速,接近水面时,赵启谟都会心悸醒来。
这似乎不是关于死亡的恐惧,或许有着其他更深层的意义。
如果单单只是在提醒自己这救命之恩,倒也罢了,梦中的感觉难以言语,总觉诡异陆离。
离开闽地已有三年多,当年发生的一些事情,记忆本已淡薄,但这些日子,又逐渐被想起,浮现在眼前。
还记得他和李果交换过信物,他给李果一件金香囊,李果给他一条拴有花钱的五彩绳。
那条五彩绳,戴在赵启谟手腕上,直到回到京城。
回到京城不久便取下来,收起来,大概是放在冬衣箱柜之中,许多不曾拿起来看过。
起初,赵启谟也会抬起手腕,看到五彩绳,想起远在他方的李果,但渐渐便不想了,渐渐这条寒酸的手绳便被压在柜底。
说是忘记了,这些其实都还记得,甚至离别那夜的情景又历历在目。
还记得出城西那个平旦,在门口等待李果,没能等到。在母亲的催促下,匆匆上路,走了很远很远,李果才追过来,在高处挥舞喊叫。
喊他的名字:启谟。
启谟,启谟,启谟……
李果的唤声,从童稚到成熟,声声在耳边响起。
他在城郊的高地上拼命喊着,他在热闹的熙乐楼里深切喊着。
赵启谟从迷茫中抬起头,发现自己坐在床上,窗外的月光正照在自己身上。
朝天街的夜晚,阿鲤站在珍珠铺外,等待李果关好铺门,准备离开时,他才凑过去,躬身递给李果一张名帖。
李果接过,以为是哪位牙侩家的仆人,要请他去喝个茶吃个饭什么的,也不觉得奇怪。
“我是赵佥判宅中的仆人,奉二公子之命,给李工递送一份酒菜。”
李果正欲打开名帖,听到阿鲤的介绍,他惊讶地抬起头。
“你说什么?”
李果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是赵佥判宅中的仆人。”
阿鲤挺直腰杆重复一句,来头很牛的好嘛,为什么这人显得迷迷糊糊。
“我未能有幸结识赵官人,小童你可是找错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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